他原本以为,他的阿年就算被威胁,也至少会因为他在场,而不会与那人过分亲密。那样的话他还能勉强欺骗自己,她所谓的变心都是假的,她心里在意的人还是他。
甚至他自取其辱地想要争夺“牛郎织女”,也不过想在她面前找存在感罢了。
到底年少气盛,傅玄昭承受不了这份赤.裸裸的“背叛”,他好恨,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这一次不止晏希驰,他连江莳年也恨上了。
她为何会如此轻易变心?
她怎么可以爱上除他以外的男人?
大口烈酒入喉,几乎燃烧了傅玄昭所有理智。
谢湘芸一直在陪着他,没有劝他什么,也没多说什么,就安安静静陪在他旁边。
中途谢渊返回雅阁时,谢湘芸还曾道:“哥,傅公子心情不好,你们重新去找个雅间吧,不然会打扰到他。”
“你在这里也是打扰,时间不早了,让桐香跟阿捷送你回客栈,傅公子这里我来安排。”
桐香跟阿捷,是谢湘芸的贴身丫鬟以及谢渊手底下最出色的护卫。
谢湘芸拒绝道:“再等等,哥你先出去吧。”
谢渊莫名其妙,心说这傅玄昭竟还真在买醉?他这三妹也是执拗得很,他便暂时作罢,退出去了。
“你走吧,谢小姐。”傅玄昭并不领情。
谢湘芸依言起身,却在走到门口时,直接反手把雅阁的门给关上了。
傅玄昭抬眸看她,感到莫名。
谢湘芸在他对面坐下,非常艰难地开口道:“傅公子,其实……我知道你的事情,那日天浴节回去之后,我派人去打听过你……知道一点你和江姑娘之间的过去,也知道你们自幼青梅竹马,原本是要成亲的……”
说着说着,谢湘芸把自己给说难受了:“但是天家赐婚,皇命难违……江姑娘想必也很难过,她也许,只是想让你早日走出来……你应该早些走出来的,事已至——”
“谢小姐也这样认为?”
傅玄昭打断她,原本死寂的一双眼睛竟然开始诡异地回温:“她只是想让我早日走出来,所以才假装不在意,与那人卿卿我我……那么她心里爱的人还是我,不错,一定是这样。”
谢湘芸一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傅玄昭却很快自己否定了:“不,阿年她不会这样对我的,我了解她,她不会这样对我……”
傅玄昭更愿意相信,他的阿年宁愿和他一起去死,也不会这般委曲求全。
到底为什么。
又一次灌下大口烈酒,傅玄昭抚额片刻,突然起身,径直推开雅阁的门冲了出去。
谢湘芸心口登时狂跳,赶紧起身追出去,然后她很快便见到这样一幕——
廊道里,定王妃高高兴兴地捧着“牛郎织女”,不时与定王殿下说着什么,面上笑靥如花,快活得仿佛天上下来的小仙子。
而定王殿下的脸被面纱遮挡住了,想象不出面纱之下会是什么表情,但他搭在轮椅上的手却在定王妃身后虚虚挡着,偶尔会揽她一下,仿佛生怕她被过往的客人挤到或撞到。
令人羡慕的恩爱和甜蜜。
然而定王妃才刚转过廊道,朝他们这边的雅阁而来,傅玄昭却已径直上前,一把拽走了她。
事发突然,定王妃手里的“牛郎织女”没有拿稳,一下摔在了地上。
还好是木艺,没有当场摔碎。
许是喝了酒,傅玄昭实在太冲动了,且他身手极好,竟是直接将定王妃带着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上了一艘刚好路过的花船。
现场很乱。
谢湘芸听见定王妃在尖叫,听到定王殿下的随侍阿凛在大喊:“来人,拿下!”
谢渊和晏泽川更是直接懵了。
而最可怕也最令人窒息的,是定王殿下摘掉面纱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妃被人带走,他却无法驱使轮椅直接追出去,就只能那么坐在那里。
毕竟轮椅不会飞。
甚至连跨越台阶都很艰难。
定王殿下的面色很难看,仿佛失去爪牙的困兽,谢湘芸隔得老远都能感到铺天盖地的压迫和肃杀。
晃眼间她看到定王抬起左手,手腕对准了傅玄昭的后背,似有护腕之类的黑沉沉的东西,在他腕上散发着粼粼冷光。
但是很快,定王又放下了那只手。
此时二楼的客人们也注意到这边动静,有人嚷嚷道:“怎么了?抢人啦!”
“那不是先前那位登台的傅公子吗?”
“被抢的是那位晏公子?哎哟这可真刺激!”
四下人声喧杂,吵吵嚷嚷,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然后很快,不知从哪来了一队玄甲卫士,将整个抚雅楼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那些卫士个个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气势煞人。
这逢留小镇最大的娱乐场地,抚雅楼,瞬间就变得逼仄起来。
老板娘算是见过世面的,却也被这雷霆万钧般的阵仗所震慑,当场吓傻了眼。客人们就更不消说了,跑的跑,散的散,也有的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的。
谢渊拔冗甩了老板娘一句:“事发突然,还请见谅,今夜损失算我们的。”
谢湘芸觉得,傅玄昭可能就要大祸临头。
她开始后悔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她刚好误导了他?又或从一开始,她就不该邀恩人与他们同行。
可是,谢湘芸不想让傅玄昭出事。
事情为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40章 痛
跌在花船之上, 本就不大的船只被冲击力带得左右摇摆,险些直接翻掉。
耳边传来嘈杂和惊呼,江莳年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重心不平无法站稳, 她几度就要跌倒, 傅玄昭带着她一个旋身,后背砸在船板上, 主动做了她倒下时的人肉垫。
这一番动作, 带着船只四周水花溅起, 船上案台的烛火和杯盏齐刷刷滚落, 有的当即打翻,打碎, 有的则直接掉进了湖水里。
傅玄昭满身酒气, 目色却是清明的。
他拔出腰间佩刀,威胁摆渡人:“将船划走, 现在。”
江莳年心想他莫不是疯了,这湖泊顶多也就几个操场那么大, 并非像河流那般可以顺流而下, 一去不返, 亦或是有什么能逃出生天的出口, 就算他是想带走她, 又能划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周围很混乱。
抚雅楼的客人们在四下逃窜,威风凛凛的玄甲卫士一部分从窗口径直跃下,直朝他们而来, 另一部分则在楼上拉弓上弦。
摆渡人是个老人家, 被这番阵仗吓得够呛, 犹豫片刻, 颤巍巍拿起竹竿开始划船。
江莳年多少有点无语:“傅玄昭,你在做什么?”
“你太冲动了,你这样会害死我的你知不知道!”
不仅如此,这回连他自己也危险了。
然而傅玄昭却似毫不在乎,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咬牙切齿地诘问:“为什么。”
?
江莳年后背被船板硌得生疼,本能地挣扎着起身:“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先前做了什么,你吻他了是不是?”
“你怎么可以!”
傅玄昭说着,眼眶越发猩红,眼底翻涌的情绪带着愤怒,带着某种近乎诡异的疯狂,恨意呼之欲出。
江莳年被这眼神盯得发毛,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其实很想反驳。
什么叫做背叛?她跟晏希驰是合法夫妻,无论亲了吻了还是睡了,关他傅玄昭什么事?
不过考虑到原身的关系,江莳年最终还是生生忍下了,俗话说得好,杀人最狠莫过于诛心。
没有必要。
然而傅玄昭却在此刻突然强硬地握住她的手,抵在他自己心口上:“感受到了吗,这里好痛,阿年。”
愤怒和脆弱同时浇烧,令傅玄昭看起来极不理智。
江莳年:“……”
救命。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谁来救救她,不止是字面意义上的救。
老人家划船的速度很快,花船径直驶向湖泊中心。被压着躺在船板上起不了身,江莳年心下不免绝望,她有些艰难地转头,朝抚雅楼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江莳年发现阿凛竟不知何时也在一艘花船之上。
他面色冷峻,负手而立,靛蓝衣袍在夜风下猎猎作响,身旁还跟了不少戴着面罩的玄甲卫士。
他们的船只距离不远,大约三丈左右,没有逼近,也没有远离,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就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缓缓形成包围之势。
江莳年感觉自己仿佛乱入的逃犯,只要阿凛一声令下,她和傅玄昭很快就会被逮捕,亦或挫骨扬灰。
如果她足够自私,此刻只需要大喊救命,亦或表个态,或许傅玄昭就会被乱箭射死,她自己也能脱离困境。
但江莳年显然做不出这种事来。
想到了什么,她的视线不由朝远方掠去。
灯火璀璨的抚雅楼,远远的,一道人影静坐在二楼窗口,位置刚好是先前傅玄昭带她一跃而下的地方。
是晏希驰。
他的身影茕茕孑立,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