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敏锐如晏希驰,哪怕还未被曲枭汇报过任何信息,仅仅看到禁军制服的那一瞬间,外加那位禁军脚下微滞,而江莳年刚好别开了脸——
种种细节,晏希驰已然猜到他的王妃今日为何“走丢”。心里装着曾经的情郎,借机私会,事后却要若无其事的演他。
知道她曾经有个未婚夫,他们本就是“被迫结缘”,晏希驰其实并不想为难她。
前提是,她不曾信誓旦旦说什么一见倾心,仰慕他,真诚又热烈,还说要与他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偏偏她这番表态之后,再与过往的情郎私会,性质已经全然不同。
晏希驰觉自己仿佛被人愚弄的玩物。
既如此,无论她抱着怎样的目的,他要看看她能为此演到什么程度,什么地步。
今夜,他便要一个答案。
.
江莳年哪里知道狗男人在暗自计划些什么弯弯绕绕,又或是打算如何搞她。
她只觉得吧,如果真能同居,肯定会对她的攻略任务有所助宜,至于晏希驰想干嘛——
随便他想干嘛,只要不威及她的小命,江莳年有的是把握见招拆招。
回府之后,江莳年第一件事便是交代沛雯和鱼宝:“把我的东西搬去王爷的桦庭,今晚开始我就在桦庭住下了。”
还在因跟丢王妃而忐忑的沛雯:“奴婢领命,奴婢这就去办。”
华恩寺离城东不算太远,但天浴节这天本就拥堵,回府之后差不多已近黄昏。
江莳年没忘记晚上宫宴一事,匆匆沐浴更衣。
.
皇宫夜宴,除了在京的皇亲国戚,稍有头脸的文武大臣和世家贵胄也在其中。
天色将黑未黑,金麟台四下宫灯葳蕤,乐声袅袅。姿容绝色的舞姬们在华台上翩跹起舞,琉璃杯盏散发的荧荧冷光,和着金碧辉煌的鎏墙玉阶,一股无以言说的奢糜之风。
走在巍峨的宫墙之下,江莳年也算切身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天家威严。
不一会儿抵达金麟台后。
果然,男女是分开坐的。
江莳年不擅长应付古代社交,但有沛雯跟在身边,她也没在怕的。
就走流程一样,先去给皇后请了安,互相说了些场面话,再就是跟极少数认识原身的熟人打过招呼,之后江莳年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着,安静如鸡。
怎么说呢,江莳年还算是个懂得注意场合以及比较拧得清的人,她能在王府隐隐的放飞自我,却不便在宫宴这种场合上出什么幺蛾子。
古代嘛,女人在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跟丈夫挂钩,她不想给晏希驰造成任何麻烦,于是打算做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
清早出城时她敢用伞柄戳人家马车车厢,那也是笃定了晏希驰得罪不起的人都在仪仗队里,所以她嚣张得没什么心理负担。
而宫宴上吧,人多眼杂,她又不清楚晏希驰的社交关系和势力分布,可不就得夹着尾巴最稳妥嘛?
好在期间除了一两位面生的贵女一直盯着江莳年死看之外,倒也没什么新鲜事。
然而她这边风平浪静,晏希驰那边却是云波诡谲。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不怀好意
“定王一举斩杀郝烈, 为我大寅朝去除心腹大患,真乃年少英武,举世无双啊!”
郝烈是生前与晏彻鏖战多年的覃军大将, 曾有人道杀了郝烈, 覃国便失了爪牙。
时隔半年,晏希驰此番坐着轮椅进宫, 无疑成了宴上最令人瞩目的“焦点”。
他斩杀郝烈以及两名覃国皇子, 也算把假议和变成了真议和, 覃国一朝失了骁勇猛将, 就此安生多了。
而晏希驰年仅十九便承袭一州藩王之爵,手握西州三十万重兵, 若非他付出的代价过于惨烈, 如今道一句风头无两也不为过。
因此天家下首最近的一片宴席,话题都围绕着晏希驰以及半年前那场战事展开了。
真心夸赞或阿谀奉承的, 自然都有拉拢的意思。
当今朝堂势力分为两派,一派是太子党, 一派则以四皇子晏承钊为首, 不少朝臣都或明或暗站了队。
圣人虽然精神矍铄, 老骥伏枥, 但古往今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站队不过迟早的事。
晏希驰作为太子少时伴读,自然被默认为太子党了,故而夸赞他的, 大都是太子晏泽川的人。
但先不说晏希驰如今的身份地位, 就他从前被皇帝安排在刑部和镇抚司各处处理疑难杂症, 被皇帝赋予先斩后奏之权, 行侦查、缉捕、审问——
这样一份职权,有如天家手中的刀刃,得罪过的仇家自是数不胜数。
因此一片阿谀声中,夹带了不少杂音。
“覃国骚扰我西州边境多年,此番确实败了,但覃人野心勃勃,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这声音不冷不热的,乃当朝董大学士,人们敬他怕他,平日里大多尊他一声“董相大人”,其女董盈盈嫁给了晏承钊为皇子妃,故而此人无疑是四皇子党。
这时有人附和道:“是啊!定王斩杀了覃国两名皇子,确实骁勇,可在座的诸位有没有想过,定王如此不留余地,覃人以后只怕会比从前更加仇视我大寅!”
说话的是左都御史孙长平,孙家嫡长子孙霖曾因触犯大寅律法,被晏希驰亲自缉捕斩首。
因此孙长平便是盼着晏希驰早死早超生的其中之一。
再有人道:“孙大人说得不错,丧子之痛,只怕覃文帝不会善罢甘休。定王确乃我大寅少年英豪,可他如今不良于行,西州眼下无人坐镇,一盘散沙,这于我朝江山社稷……”
有人带头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长平索性起身。
他先是朝上首的圣人举杯敬酒,说了好一番国泰民安之类的贺词。
随后道:“陛下啊,话说回来,既然定王如今尚在养伤,老臣斗胆提议,不如派遣他人暂守西州,如此一来,也能免我西州再出祸乱。”
说起丧子之痛,没人比孙长平更能切身体会,也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晏希驰倒台。
大寅朝的少数藩王手握重兵,先荣王晏彻便是其中之一。
但人人皆知晏希驰与晏彻父子不合,所以西州军将是否诚心“归顺”于晏希驰,还是未知数。
而这期间,四皇子的人如能够趁虚而入,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席间隐隐骚动。
这时有人反驳道:“孙大人此言差矣,定王虽暂时不良于行,可他年少有为英武睿智,且先荣王留下来两位长史、副将、军师,如今都在西州,何来的一盘散沙之说?”
“再有,定王斩杀郝烈,覃国竖子,可谓大挫覃军锐气,扬我大寅国威。如此不世功勋,孙大人却一再长他人志气,灭我朝威风,莫非是被覃人吓怕了胆,将懦弱刻进了骨子里?”
“多年前覃军踏破我大寅国土,对我朝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区区丧臣丧子之痛,说来都是便宜贼国了。”
“而先荣王为国捐躯,乃我大寅朝家喻户晓的英烈,如今他尸骨未寒,孙大人却在谋划着如何将他守卫多年的城池拱手于人,敢问孙大人,你安的什么心?”
说话之人乃兵部尚书,林正明。他这番话说得有条不紊,掷地有声,宴上不少大臣们点头附和。
孙长平老脸一红。
刚要接话,又一人道:“定王确实不良于行,确实在养伤,那又如何?”
“带兵打仗,坐镇边境,靠的可是这里!”说话之人指了指自己脑门儿,朝孙长平桀桀挑眉。
那意思是……靠脑子啊。
战场上可不就是靠脑子的活嘛?
玖卿回首看了一眼,这“补刀之人”果然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谢渊。谢渊年十八,周身气势三分冷肃,三分落拓,年纪轻轻便不怒自威。
他曾是晏希驰手下最得力的副手,也算晏希驰少有的友人之一。后来晏希驰陷入昏迷,他便暂代其职权,成了皇帝手中又一把刀。
这番下来,孙长平被怼得哑口无言,他面上气血翻涌,目眦欲裂地看向林正明和谢渊等人,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连董大学士的面色也跟着垮了三分。
如此觥筹交错却又暗流汹涌的宫宴上,所有人里最平静、又仿佛最置身事外的,反而是晏希驰本人。
他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
若非他生得俊美无俦,且周身气势足够摄人,道一句没什么存在感都不为过。
哪怕后来圣人也掺和了一句,在上首半开玩笑的问他:“子琛,你待如何?”
他口中唤的“子琛”,晏希驰便也未自称“臣下”,而是和以往一样叫他皇叔。
他放下案前酒盏,抬眸,“一切但凭皇叔做主。”
嗓音平和,不卑不亢。
世人都道帝王之心最是难揣,然晏希驰如今看似风头无两,实则置身于漩涡中心,却是年纪轻轻便喜怒不形于色,教人猜不透他那沉静稳敛的表相之下,装的究竟一颗怎样的心。
至此,孙长平的提议不了了之。
圣人还道“今夜不谈政事”,落在四皇子党眼中,圣人明显还和从前一样偏袒晏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