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听话能打过乌苏河去吗?
若不能那她宁肯多挨几顿打。
一瘸一拐地踏进主帐里,和尚瞧见是她赶紧过来扶,这时候也不作什么贫僧四大皆空的向佛模样了。
“施主帐中的人呢,怎的让施主一人过来了?”
是啊,兰时也想问,她帐子里的人呢?
这一路走得她汗流浃背,汗珠子落在伤口上,这和往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可对着才罚过她的五哥,疼得呲牙咧嘴,岂不是显得她软弱无用,咬着牙生生忍住。
五郎让出位置给她,扯了块帕子过来擦她脸上的汗。
兰时也不赌气,“五哥,我来问问,传京的奏报写好了没有,若是没有,可听我一言。”
五郎早已拟好,只等大哥过目盖章,便可传回京中。
却对着兰时说道:“你且说说,我先听听。”
兰时也不敢坐下,拄着拐杖,撑得有些辛苦,平复了下呼吸,才道:“五哥,撇去其他不论,可单说,燕州城内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时时有性命之虞,朝不保夕。有城中百姓冒死出来送信于我军,说那突厥,灭绝人性,竭泽而渔,近日来开采矿量与日俱增。动作频繁。”
五郎皱眉,兰时这番话,可说是颠倒黑白了。
“你知晓北境也有地方御史时时监察吗?”
如今边境不宁这事,该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知晓。”兰时不以为意,莫说北境,放眼大凉何处没有御史监察,连陛下都要受御史规劝,更何况北境这军事重地了。
“五哥!”兰时艰难地换手拄拐,扯了扯五郎的袖子,“你照我说的写,这样才能圆。”
圆?圆什么?五郎眼中疑惑。
兰时也不藏着掖着,“京中情形如何,我确是不清楚,京城官员会如何看待此事,我也无从得知,但是我了解太子,他不会看着北境陷入被动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同太子殿下统一口径。”
五郎更疑惑了,“你怎知太子殿下是何口径?”
若真是能掐会算便不会打草惊蛇了,经兰时这一闹,燕州都戒严戒备起来了。
“我不用知,我与他总能想到一处去的,他在京中若是收了信,定会知晓这事是我挑起来的,那他必定会保我,我是挨了打必定要打回去的人,他一定会往这个方向上诌。”
她早同太子殿下说好了,她要当下一任姜元帅,永驻北境的,北境军在她手里,那太子殿下多放心啊,必定会力排众议来保她!
“五哥你信我吧,这事我没法跟你细致解释,但凡有大事,我与太子,总能想到一处去。”
兰时想,这大概就是一同长大的好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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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 计划 ◇
◎你想攻燕州城?◎
五郎看兰时言之凿凿, 愿意同她赌这一回。
“那便按你说的做。”
五郎提了笔重拟了一份奏表,兰时拄着拐, 不错眼地盯着他不说, 还在一旁指手画脚,“五哥,你写得复杂华丽些, 最好是骈四俪六那一款, 看得人眼花缭乱,等这奏表一到京城, 文官们都去研究你这奏表的可取之处,能忘了北境这些事。”
兰时也不算信口开河,朝中遍地是文臣, 仅有几个得力的武将,还分散大凉四方边境了。
武将朝中无人,所以缺衣少食,爹不疼娘不爱的。
再有功勋也得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被看得见,才会一直被感念, 也才有好处拿。
四散下去就得下点儿别的功夫, 让人印象深刻。
“试想一下,一封奏报,比朝中文官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还文采华美些,是不是足够让他们无地自动?”
歪理邪说,五郎轻飘飘瞥兰时一眼,本想拒绝, 架不住小姑娘才挨过他的罚还能心无芥蒂地同他央求。
到底还是照着兰时的要求去做了。
五郎搁笔后, 兰时举起那篇奏报, 吹干了上头的墨迹,眼神从每一个字上划过,忍不住感叹,这字体,赏心悦目。
兰时顺势从怀中掏出一沓图纸来,“五哥,前头的事,我想法子扛起来,你若是得空,帮我把这些誊一遍,集结成册吧。”
兰时在京城没能推出去的拳谱腿谱,她也没放弃,一路揣到北境来了。
五郎也不推辞,当即接过来,一张张看下去,行拳踢腿,皆是女子图像,能够推己及人,想到女子皆可练些拳脚强身,这很好。
五郎心底是欣慰的,姑母在京中教养兰时,也是花了大心思了。
若是当初跟在北境,未必能有今日这般。
这也算当初那所有的不平事中仅有的安慰了。
五郎不喜太子殿下的又一重原因,便是自家疼都疼不过来的幼妹,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
一家子本就死别,后又生离,整装时才听闻休战,一休便是二十年,前番北境军中的努力,都白费了。
卫国公府家破人亡,更像个笑话。
兰时出现在北境那一刻,五郎狠狠松了口气来着,终于不用担心与皇室再结姻亲,北境军该何去何从,他家那么好的姜兰时,萧褚胤不配。
才高兴没多久,太子殿下取消甄选的消息比长了腿的跑得还快,五郎都怀疑,这榜也不是昭告天下了,而是全悬在北境了。
五郎当时便是一声冷笑,皇榜又如何,在北境,他不想让兰时知道的事,兰时就能永远被蒙在鼓里。
太子殿下,既有能耐,那便好好亮一亮。
五郎眼底晦暗,面色阴沉,这即便貌比潘安,神色不虞时,也难让人敢上前搭话,兰时朝和尚使了个眼色,和尚顺从地将兰时扶了出去。
才出大帐,兰时便将手里的拐杖往和尚小腿上招呼,和尚不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疼得他当即嘶了一声。
“你怎么不躲?”兰时攥着拐杖,颇有些手足无措,反观迅速恢复平静的和尚,好似兰时才是那个被伤害的。
“施主挨打时,贫僧袖手旁观,今日全当还上施主了。”
和尚双手合十,说得谦卑恭谨。
“你这出家人,算盘打得还真精,这就想两厢抵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兰时重新将拐杖敦到地上,架好。
“说说,你出家前,在家时,你家里人是怎么节制监司官的?”
她可都打探清楚了,同样都是驻军,东南路本就富庶按下不提,岭南原本应当是荒芜之地,可人家硬气地很,从未同朝廷张过嘴。
生财的法子得因地制宜,那官员品性总该大差不差吧。
大凉幅员辽阔,改府兵为募兵,那长期驻军的三条漏网之鱼,经过朝廷的层层盘算,每一路都设立了四位监司官。
分别称为帅、漕、宪、仓,分管兵工、财赋、司法和民间救恤①。
一作监司,二来制衡,方便朝廷时时掌控驻军动向。
旁的都好说,“只是这转运使,经费储积,接经他手,北境军中才有几个钱,怎样才能从他手里薅几个钱出来?”
兰时想这事儿不是一日两日了,想来想去,还是只想到了典当嫁妆这么一个杯水车薪的法子。
和尚直奔中心,“你想攻燕州城?”
北境军过得紧巴,但目前也没什么需要大量银钱的地方,除非,开战!
眼下最可能开战的,可不就是燕州。
“你小点儿声,我还没琢磨好呢!”兰时扭头盯了主帐一会儿,确定没人出来,扯着和尚往自己帐子的方向走。
兰时的袖刀抵在和尚脖子上,比太子殿下的飞羽卫还像个暗卫,“既然你猜到了,那我就实话说,我却是要攻燕州城,但得无后顾之忧地去,若是不能一鼓作气,那还不如按兵不动。”
这个没有后顾之忧,便是军饷粮草。
“道理贫僧都懂,可北境与岭南情形不同,岭南的办法,北境学不来。”和尚往另一侧歪了歪头,兰时的刀随着他的动作往他跟前挪了一寸,和尚彻底动不了了,歪着脑袋听凭处置。
“学不来么?”
兰时的目光落到自己手钏那小小的花押上,“那,就试试姜兰时的法子吧。”
和尚闭了闭眼,明知徒劳,还是说道:“施主不必同贫僧这般不见外的,贫僧终究是外人,有些话实在是不方便听。”
兰时收了袖刀,温良无害,“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分什么内外,高僧修佛,菩萨心肠,事成之前肯定会守口如瓶的,对吗?”
出尘的高僧默默盘了自己的胜算,能屈能伸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没听到。”
兰时拄拐回帐,捻了捻腕上的手钏,“殿下,如今得铤而走险了,胜了这一遭,你将我大卸八块都成。”
太子殿下与陛下陈清了厉害,转头出宫去了樊楼,二楼僻静临江一处雅座,是早已恭候多时的苏岐鸣,她是被飞羽卫拎过来的,想走也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