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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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花押 ◇
◎她的扳指!◎
兰时走到知府大院的时候, 吴钩已经连自己家祖上三辈的事情都交代干净了。
酒劲儿上头跟尹知府诉苦,“卫国公府都养了一群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姜十四三招就能把剑抵到我脖子上, 今日在城门上还差点脑袋开花。”
吴钩苦大仇深还不忘推己及人,握着尹知府的手,悲痛道:“尹大哥, 你过得也是这般水深火热吗?”
兰时不好走上去了, 静等在院中,听着吴钩鬼哭狼嚎。
四嫂翻了个白眼, 凉凉道:“老狐狸一家的心眼都长到他自己身上了吗?怎么没分点给这郎君?这若是被突厥掠走,能守得住什么秘密?”
兰时笑而不语,她放心带着吴钩四处走, 也有这个理由在,若是吴穆派个玲珑心思的来,她也不会带着走北境巡防。
尹知府的院子空得很,没什么景观,园中也不过二人对坐的石桌,兰时与四嫂坐那桌上等屋内二人把酒喝完。
约莫过了一刻钟, 尹知府出来, 还顺手带上了门。
尹知府与兰时阿爹是一辈人,粉面儒将即使上了年纪也没有卫国公那样的攻击性,若是换了仕袍手握折扇,旁人一眼瞧过来也决计不会想到这人还曾有个修罗的名号。
“尹叔叔。”兰时今日是男装轻甲,拱手当见礼。
尹楠同程伯,是兰时阿爹的左膀右臂, 一瞧见兰时, 眉眼都带着笑, “咱们十四都长这么大啦?可真像小先锋。”
小先锋,九年前,军中人都是这么称呼她五哥的,阵前小先锋。
“套出什么来没有?你都出马了,若是还拿不下个毛头小子,可太丢脸了。”
四嫂唤了人,将喝高了的吴钩带下去。
瞧着四嫂跟着过去,兰时赶忙凑到尹知府身边,“听闻尹叔叔篆刻足以以假乱真,我想请叔叔替我刻两块燕州城的通行令牌,最好快些,半月为期。”
这事大事,尹知府有些为难,“十四娘要这个做什么?老尹可不敢给。”
“尹叔叔,自定盟休战以来,枢密院和三司压着粮草军饷,有一顿没一顿地发,可对面的突厥从没停下来,他们占着燕州庆州,生铁产粮,休养生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兰时环顾四周,“叔叔你是知府,府衙都这么荒,我才从姜府出来,我家什么光景我心里也有数了,可即便你们再拼命贴补,又能供养这几十万人到几时呢?”
如今休战,的确可且休且更,可来日突厥大军压境呢?
兰时视线凝向院内枯树,“比起被动防御,我还是认为釜底抽薪更好些。”
“你说的这些,我们何尝不知,如今却有一战之力,可一旦开战,胜并无功,北境也败不起。”
尹楠治下的宛城还算富庶,能贴补北境军一些,余下数州,连年耕种都只够温饱,不等北境军协助都算不错。
如今还算太平,三司同枢密院即便延后些,也不会直接报呈陛下。
九年前的事,是伤了北境元气的,姜元帅有心结,每回递奏表回京,那字都带着冰碴子,陛下看了自然不喜,也就不再多过问。
五郎劝不动元帅,再加上他自己心里也有一口气,姜府生离死别,北境折损数万,定盟谈判却轻轻松松议了和,怎么叫人同京中冗官佞臣虚与委蛇。
“那是从前,如今不同了。”兰时挺直腰杆,直视尹楠,“如今姜兰时在北京军中,而太子殿下在京,羽翼丰满,可制衡百官。”
从前,她不明白为何明明有家人在北境,姑母仍旧执意留她在宫中,年岁大些,她以为她是被陛下留在宫中,制衡北境的一枚棋子,姑母不得不妥协。
现在,她咂摸出了些别的意味,姑母抚养储君,而她伴着储君长大,哪怕太子殿下再是冷心冷性,这一路相伴的情分,也会在他心里有不小的分量。
就像陛下,总会念着幼时教导过他的太傅的好,也因此时常感念太子殿下早逝的生母。
那时候的好,是不掺假的,最起码,她与太子殿下并没有。
尹楠有那么一瞬间,被兰时眼里的坚定晃到了,他喃喃道:“你怎么确定太子……”
就他听来的消息,太子可不像是个念旧情会交付信任的。
这事兰时没法同尹楠解释,只道:“尹叔叔,北境,是陛下的北境,将来时太子的北境,可北境,究竟是大凉的北境。”
兰时这话,还没来得及同兄长们说,此时告诉尹叔叔,总会传到兄长们耳中,她正色道:“北境军在京中是有后盾的,从不是孤军奋战,信任很玄妙,兰时才进军营,叔叔有顾虑,兰时理解,但通行令,我一定要拿到。”
尹楠一时转圜有些难,只说:“十四,你让叔父想想,等你临走时给你答复。”
兰时明白,这是成了。
她点头应下,乖乖推到一边,等四嫂出来。
兰时与四嫂二人,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城楼上,兰时瞧四嫂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径直挑破,“其实,太子殿下选妃的榜,不用避着我,我早知他要选妃成婚的,来北境也不是为了避开这桩事,倦鸟总要归林的,我只是回家了。”
能有跨越一世光阴的团聚,她觉得自己放下太子这事,其实划算地很。
夕阳斜晖里,兰时望向看得并不清楚的燕州城,她此生的归宿,无论死活,都在那里。
她转向四嫂,笑得淡然,“兄长们迫不及待遣我出来,你与大嫂在书房内隔窗打哑谜,其实只是不想让我看见昭告太子妃的榜吧,我已然放下,你们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与太子殿下也早就说过,我奉太子殿下为兄长,自然也会敬他妻子为嫂。”
四嫂听了这话更纠结,他们的确是费尽心思隐下了事关太子殿下选妃的榜。
不过不是公布太子妃人选的,而是甄选取消的。
四嫂看向兰时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傻阿宛,你的太子殿下为了你连甄选都取消了,你还想着尊兄敬嫂呢。
四嫂转念一想,也是充满自豪,全天下的小娘子站一起,也是他们家小十四最好。
还算太子殿下有些眼光。
远方迅鹰飞来,兰时下意识抬臂去接,那鹰稳稳当当落在兰时的长手钏上。
兰时瞧着臂缚一样的手钏,有些出神,轻声道:“原来此物,还有这么个用法。那他是早知道我要走?”
兰时的目光凝在那手钏上,今日光亮尚足,她亦清醒,她这才发现,朝向自己的这一侧,有个极不起眼的图案,像川字,如水流一般。
是玉字变形,是太子殿下的花押。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记起,中秋那晚,她好像在千重藏书楼顶上,给太子殿下变了个戏法。
她的扳指!
兜兜转转还是送到太子殿下手上了!
那太子殿下回一个刻着花押的手钏是什么意思?
兰时及时打住,不能放任自己再想下去了。
太子殿下心思细,定是怕她在北境被束住手脚,才特意刻了花押来予她方便。
定是如此。
兰时不再看那手钏,从鹰腿上解了信筒下来。
这黑鹰立马非开,绕着兰时盘旋数圈,落到高处去了。
好好的鹰给用成信鸽,这人除了十三哥,不作他想。
展开信笺,十三哥的字迹龙飞凤舞,就好像站在兰时跟前,绘声绘色地表演似的。
“阿宛,今天收到了许多物资银钱,绵延起来望不见头,十里红妆似的,热闹急了,是点名寄给姜十四的。另有一行十人投身北境,也是追你而来的。”
兰时笑开,这个口是心非的萧宝圆,出这一下,还不得心疼死。
她认识的人里,出得起,且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唯有萧宝圆。
看罢信,兰时兴奋朝四嫂扬了扬手里的信,“四嫂,京中补给到了,这下应该能好好过冬了。”
定州,元帅主帐,和尚端着药碗进来,五郎正在摊开的绢布布防前,蹙眉沉思,玉一样的人,微微蹙眉都能显出怒容来,更不必说如今五郎的神色堪称凝重。
和尚将药碗放到一旁矮几上,忍不住问道:“将军缘何不高兴?”
才收到的物资,军中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正感念着远处的十四呢。
群英试拔得头筹,众人已是心服,如今还弄来这许多物资。
“我在想,我这幼妹,翅膀硬了。”五郎连着看了这布防三日,看出了些兰时还没讲出来的东西。
“姜施主的确,极有打算。”和尚说话不疾不徐,有那么些超脱物外的空远之意。
若无打算,也不会不问缘由地带上她来这北境。
只凭一个神医的名头,他应当进不了北境军营。
五郎转头,与和尚对视,和尚明明站着,身形高大,却并不给人以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