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辰安边想着,边偏了偏头,乌墨色的眼眸使得他看起来像一个有些诡异的漂亮傀儡。
“怎么你身上有血腥味?”池珞的鼻尖敏锐地嗅了嗅,而后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些许,纤瘦的足也蹭着榻向后来。
系着的铃铛“叮当”那么一声,扰得崔辰安恨不得扣住姐姐的脚踝,再一次将姐姐拽入自己的怀中。
“我姓林。”崔辰安压下自己眼底的欲念,指骨将玉牌上的血迹擦拭了个干净。
池珞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缓缓由远及近,与从前崔辰安走路时的步调有着略微的不同。
那人好像是走到了她的跟前,风绕着那人走,使得池珞通过身周的风流走向,大抵是知道那陌生的男人对她伸出了手。
眉眼秾丽的少年郎微微俯下身来,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玉牌递来,玉牌下方坠着的流苏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而那脑袋上有着两个鹿茸的少女微微抬着下巴,鸦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双雾蒙蒙的眼眸有些警惕地看着虚空之处。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宛如一树繁花斜倚着,花枝颠颠垂入池中。
“这是我的玉牌,林氏嫡系才有的。”少年简洁地说着,陌生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像是云边皎白的月。
一只手执着那玉牌,手上的白漂亮得熠熠生辉。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捎带着桃花粉色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左右试探了几下,才勉强触碰到了那玉牌。
动作谨慎得像是在接过什么易碎品。
而后池珞的手在这玉牌上边细细抚摸了几番,那青葱般的纤指摩挲过玉牌上的纹路。
确实是林家的玉牌。
瑞鹿世家身为天生的医者世家,与旁的大部分家族多多少少都会有交情,故而家族玉牌也是曾经见过的。
小师弟见着姐姐这般动作,眼眸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白得显得通透的耳廓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原是林家人。”池珞的鸦羽一扬,分明眼眸之中依旧是雾蒙蒙的,却令得人像是在其中看到了光彩,“你叫什么名字,我兴许是认识你的。”
名字?
崔辰安的手指缓缓抚过袖中静静躺着的两张小贴纸,一轮明月……与这个相关的或许会让姐姐想起“衔月”,不行。
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从那轮明月转而落在了一旁的小红花上。
池珞自然是能看得到崔辰安的动作,她虽是假意望向虚空,余光之中却是一直在观察偷看着小师弟。
她只看见小师弟那精致的眉骨在他的眼下压下阴影,他抿了抿唇,而后那双天生下敛而流长的眼尾忽而弯起。
“叫我小名便好……”崔辰安眨了眨自己那双无辜的眼眸,唇角粲然。
“什么小名?”
“小花。”
池珞脸上眉眼间流露出的脆弱气息一僵,拿着玉牌的手一顿,险些没有被崔辰安这一下弄得呛咳了起来,演技险些也没有维持得住。
“啊哈?”池珞也偏了偏头,鸦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
池珞的眼睛足以视物,故而她也能看清小师弟说这个鬼扯话的神情。
面如薄雪,唇角含笑,怎么看都像是邻家腼腆的少年郎。
啧。
真是考验她演技的小师弟。
瑞鹿师姐的脸上只是短暂地愣怔了一瞬,春葱般的手指便掩在了自己唇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颠得她脚踝上系着的那铃铛也跟着叮叮当当,就像是这铃铛的主人正在水边戏水时带出的声响那般。
笑完之后,池珞这才虚虚地看向崔辰安的方向,眼眸视线落在少年紧实的束腰上:“你这人,真有意思。”
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池珞的视线悄然流连在少年的腰线上,流连的几乎都要眼神拉丝的时候,崔辰安也在看着她。
小师弟看见自己的师姐笑得好看,耳廓也跟着更红了几分,冰凉的指骨互相间细细摩挲着。
视线也落在了池珞那盈盈一握的腰间。
真想摩挲在姐姐腰间那敏感的软肉上。
“你好,小花。”池珞的下巴笑得紧绷着,唇角弯弯得好看,忽而向他伸出手来,“你是为什么被抓到了这里呢?”
实际上,池珞只是想要将那玉牌还给小师弟。可是这般的举动落在小师弟的眼眸之中,隐隐与他第一回见师姐的景象慢慢重合了来。
那样的干净。
那样的纯粹。
甚至于总是满怀善意地相信所有人。
明明世上那么多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崔辰安的视线从池珞那系着铃铛的脚踝,极具侵略性地逡巡而上。
“听…崔氏那孤奴说,大抵是我们林家与崔家很多年前的积怨。”
崔辰安分明心中已经想好了拿来哄骗师姐的词,说起这些编造出来的话时,却是百般停顿,听起来倒让他像是当真经历过林家这近乎灭族的灭顶之灾。
“他将我关在了地牢之中,也许是为了泄愤,也许是想从我的口中得到什么东西。那地牢里除了我还有许多人……哦还有一些瑞鹿。”说到这里的崔辰安故意顿了顿,而后道,“我想法子从地牢之中出来了,只是我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崔辰安说着这些话。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纤弱,眼眸却是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师姐。
春深台底下的地牢。
若是从地牢之中逃出来,在不识路之下闯进她的房中,听起来还算是合理。池珞听完了崔辰安的胡编,低垂下睫羽来,眼眸之中划过幽光。
不合理她也会让它合理。
“你应当是出不去的,这里是春深台,而在这春深台的四周围着许多法阵屏障。你即使是逃出来了地牢,恐怕也难以逃出这春深台。”说到这里,池珞像是忽而想到了什么,声线染上了惶恐来。
“你还是快些回到地牢里去吧,崔辰安恐怕是快要从外头回来了,倘若他看见了你逃跑,以他那样有病又不管不顾的性子,恐怕是会要了你的命。”
崔辰安其实一直都未曾放下对“师姐装瞎”这个可能性的怀疑。只是姐姐这骂他骂的……也太过顺口了吧?
崔辰安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池珞那一动又一动的娇嫩唇上,看着她那张玉白的小脸急得都有些红了来。
骂得真好听。
真想掐着姐姐的下巴亲。
崔辰安看着焦急的姐姐,无声地笑着,眼眸弯弯起来,笑容粲然得像是荼靡花开,看起来还有些蛊媚诡异。
“你先快走吧,待会崔辰安估计会在这待上大半天,你先藏身于地牢之中便好。”池珞的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便抓在了少年紧实的腰间。
铃铛的声响叮叮当当地急促成一片。两人这看似纯白美好的“初遇”背后,全是两人心中各自恨不得对互相放开手脚施展来的病态算计——
都恨不得要死对方。
池珞跪在榻上,仰起那张脆弱干净的小脸来,手上加重了力道,对着崔辰安语速极快地说着:“烦请您帮忙,将我安好的事情以及这边大致的情况转告给我的族人。等以后您寻到了时机,您可以前来找我,作为回报……我有逃出春深台的法子!”
说完这一连串的话,池珞便松开来了掐抓在崔辰安腰间的手,装模作样地跪了回去,看似乖巧地将双手放于自己的膝间。
师姐看起来是那样的柔软脆弱。那边的崔辰安却是不由得气笑了来,他的舌尖抵了抵牙后,眼眸晦暗着化不开的浓墨。
姐姐真敢啊?
逃出春深台的法子?
姐姐可真是还敢这么做啊!
是他对姐姐原先还是不够残暴无情吗?
本来崔辰安还有些怀疑姐姐失明的真假,现在眼见着姐姐直接自爆底牌,崔辰安的心神便被“姐姐要逃”这件事全然占据。
行。
他相信他的好姐姐是真的瞎了。
少年郎的指骨攥白,几乎恨不得在下一瞬就掐着姐姐的腰,将她摁在床榻之上,咬着她的耳垂,让她好好搞清楚,她眼前这个“林氏弟子”究竟是谁。
“好不快走!你这人真是不要命啦!”池珞的催促声再次传来,声线也沾染上来了哭腔,听起来还有些软软糯糯,当真像是撒娇。
崔辰安的手指差点是要摁得“嘎吱嘎吱”作响,他咬着牙,压制着心中翻腾而起醋意,险些就没能按捺得住自己。
仓促之间,崔辰安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吃谁的醋,生谁的气。
只是理智战胜了情绪。
崔辰安到底还是顺着池珞的意思,从春深台的窗牖那处径直跃下,在外头兜了一圈,灵力改动了改动身上的气息,才又回到了池珞的跟前。
在春深台外头吹了一会儿凉风,小师弟终于又是踏足了这间屋子。
少年郎的皂靴径直迈上前来,长腿几步便到了师姐的跟前。
眼前的姐姐正跪坐在床榻之上,系着的的铃铛现在正被她的脚踝压着,令得那白皙被压出来了一道红印。
姐姐看上去是那样的乖巧,鸦色的长发与她白皙干净的脸颊在一起交相辉映,使得她看上去愈发病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