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崔辰安目光从池珞的脚踝上移开时, 池珞已然是轻巧的几步,随意走动到了这春深台屋中的窗口处。
崔辰安找的春深台这处,几乎是高耸入云。这个窗口开得不算大也不算小,只是恰好能够容纳池珞跪在这窗台上,扶着窗台的边缘向远处眺望。
经历了这场瑶池战役,天色也已经黯淡了下来,瑞鹿少女正抬眼望着远方,夜风撩起了她额前的鸦色碎发,衬得她的耳朵小巧玲珑。
而落在崔辰安的眼中,她跪坐在窗台上的姿态,显得她好像被这方方的窗子所禁锢。娇弱可爱得好像能被他一只手简单随意地桎梏住。
她这般模样像极了一只被困在滕蔓缠绕之中,却依旧是期待着自由的小鹿。
而眼前这只不谙世事的小鹿,实际上却对狼崽小师弟隐晦而恶劣的心思全然不知,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鹿角已然是被缠在了藤蔓之中,无法轻易自拔。
【我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小师弟眼中的猎物呢。】
池珞悄然弯弯起唇角来,从窗台上忽而起身的时候,腿上却像被压麻了一般,踉跄地向前跌去。
“姐姐,小心点。”小师弟强劲有力的手臂反应极快地一捞,直接便将池珞拦腰揽在了怀中,“姐姐最近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这已经是我扶住你的第三回了,姐姐。”
“兴许是身体遭受了邪魔气息入侵,恐怕需要稍作调养。”池珞随便找了个借口,眼眸弯弯地看着崔辰安。
只是这话一说完,池珞的身体却不自觉地一僵:她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大部分重量居然是倚靠在了崔辰安小师弟的身上,少年郎怦然有劲的心跳声也落在了她的耳边。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师弟好像长高了不少,就连胸膛上也跟着紧实了起来,如若是磕在上面,恐怕会是生疼。
“要不……”先放我下来?
池珞迟疑了一瞬,总觉得眼前的气氛兴许是过于古怪了,她分明记得她进这个春深台只是为了躲一躲现在在外作乱的邪魔,但是现在她有一种诡异的错觉——
她好像是被小师弟变相藏在了金屋之中。
不,怎么可能呢?小师弟自从从思过崖回来了之后,就变得非常知礼节懂进退,刚刚是她想太多了吧?这一切兴许都是她的错觉吧?
池珞明面上眼眸干净清澈,藏在鸦色长发中的耳尖却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像是挣扎在对小师弟的怀疑与信任之中。
而崔辰安的动作却未曾停下,他只是大步走到了床榻前,将池珞轻柔的放在了床榻上。
只是放下去那一瞬间,崔辰安的手支撑在了床榻之上,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师姐,如同一只蛰伏着的狼。
这般秾丽精致眉眼中,陡然撞进来的耀眼和昳丽,着实让池珞的心怦然一颤。她像是忽然捕捉到了小师弟深藏心底的恶劣心思。像是黑曜石与琉璃猛然一撞。
池珞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小师弟的手便倏地撤开,方才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恶劣兴味忽而化作风光霁月。
刚刚的凶猛都是她的错觉吧?池珞正想着,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崔辰安骨节分明的手便忽地逮住了她的脚踝。
指骨上的冰凉透过足衣,深深地沁在了池珞的脚踝之处。
这令得池珞的身体一僵,这股冰凉就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蛇,附着在她的脚腕上。
危险也一直在她的耳边如同极速摇铃铛一般高调地叫嚣着。
她下意识低下头来,却看见小师弟是那样的低眉顺眼,流长而下敛的眼尾,显得她是那般的乖巧无辜。
不过崔辰安并没有做出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来,他只是替师姐将鞋脱了去。
这样的动作在普通的师姐与师弟之间,恐怕是太过亲昵了。池珞不由得这般想着。
那绣鞋上簪着银珠,落在崔辰安的掌心之中显得是那般娇弱可怜。就像是受了伤的莺雀落在了行人的掌中,并且还在弱弱地发出“唧唧唧”的声响。
池珞的恐惧在崔辰安沉默的时候到达了顶峰,她下意识将手撤回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边,而锁在她手腕上的月牙手链也随之发出清脆的叮当响。
“姐姐,你这是在紧张些什么?”崔辰安轻笑一声。
他挑了挑眉眼,幽光使得他眉梢之间似乎染上了挑逗之意。
这令得池珞不自觉地将自己泛着桃花粉色的指尖收敛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见师姐经不得逗,崔辰安很快便收敛了眼眸中的神色,并且相当有礼仪地说了一句:“晚安,姐姐。”
只是音调落在“姐姐”两字上时,词尾的尾音似乎有些上扬来,捎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池珞总觉得在这般的氛围之下,会忽然生出什么乱子,故而她连忙磕磕绊绊地回了小师弟一句:“晚安,小师弟。”
听到了姐姐的回复,崔辰安的眼眸这才弯起,双眼皮的褶子流长如同桃花扇开,眉目中却是晦暗不明。
……
不知道为什么,池珞床榻上的用具分明都是上等的丝绸,在这里睡的这一夜却是极其不安宁。
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之中,她好像总能听到自己银簪簪尾上的白玉流苏,以及自己手腕上月牙手链的清脆响声。
边想着,池珞便动用着灵力,替自己整了整衣裳,绾了绾发。脚下正准备落地下榻来。
这样双重的响声折磨的她几乎是神情恍惚。她还没来得及下床榻,便听见了屏风后头崔辰安的声音。
“温师兄你是说姐姐在哪里吗?”小师弟像是在通讯水镜之上与温似旻通着话,“我已经将姐姐带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了。”
池珞一愣,本能地倾身向前,偷听起来了温师兄和小师弟的对话。
“最近那些邪魔好像在疯了一般地寻找,并且屠杀瑞鹿,阿珞躲起来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那边的温师兄传来欣慰的声音,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阿珞在你这我便放心了。最近邪魔总是在暗地里从中作梗挑拨,弄得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千山缥缈峰弟子为了利益屠杀囚禁同门……”
“好在我们玉衡峰师姐慈爱,师弟友爱,不会发生这般阴暗的事情来。”
温似旻的话音一停,池珞听到崔辰安的声音也跟着一顿,而后清澈悦耳的笑声如同清泉一般。
只听他轻描淡写道:“温师兄说的极是。”
分明小师弟这话没有哪里说的不对,池珞却蓦地直起了身子,指尖也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袖中的通讯水镜上。
瑞鹿对危险极其敏锐的感知能力,令得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崔辰安的不对劲,她下意识警惕了起来。
温似旻与崔辰安并没有说太久的话。在崔辰安交代完了池珞的去向之后,两人便断了水镜的通讯。
“姐姐醒来了?昨天晚上睡得可好?”崔辰安从屏风后走出,流长而无辜的眼眸目光落在了池珞身上。
“还好还好还好。”可不能被小师弟察觉出端倪来了。
池珞扯起一个掩饰性的笑容,脚下慌忙想要落在地上,眼神根本就不敢落在崔辰安身上。
只是崔辰安如竹般的手指忽而捉住她的脚踝,半蹲在了她的跟前。少年郎的眼眸中仿佛承载着星河,是那般的虔诚与纯粹。
池珞委实不习惯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低头看着崔辰安。她的脚踝受惊般地一抖,心也跟着害怕地一颤。
“姐姐的脚踝可真好看,着实是盈盈一握来。”只是这一回,崔辰安不单单是捉着师姐的脚踝,反而是得寸进尺来。
他的指骨依恋地环绕着那纤细的脚踝,像是在丈量尺寸,更像是侵城掠地。
只听“叮当”一声,一个配着月牙配饰的铃铛便被紧紧地扣在了池珞的脚踝之上。
“不错,果然很适合姐姐。”少年郎的声音是那般的朗月清风,池珞的心中却不自觉的升起了逃跑的欲望。
就像是一只初入尘世的小鹿,忽然间意识到了眼前狼崽的危险。
“姐姐喜欢吗?”崔辰安却并不放过池珞,反而是指尖摩挲了下她脚踝上的铃铛,弄得那铃铛清脆地一响。
要是池珞再意识不到崔辰安不对,那她就是傻子了。
于是她弯弯起笑容来,刻意装作成之前那样懵懂不知的模样,礼貌的说了句:“自然是喜欢的。”
崔辰安却忽而扬起鸦色睫羽来,一双漂亮耀眼的眼眸的尾端流曳着薄红的病态。
他的手指也未曾停歇,单手便轻易地替师姐将绣鞋穿上了来。
池珞藏在鸦发之中的耳尖终于是忍不住了,那白皙的耳朵上方泛起粉色,像是一只由白色向粉色渐变的山茶花。
她一副勉强维持住表面友好和平的姿态,像是想用这样的模样来降低小师弟的警惕心。
姐姐的演技啊,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行呢。崔辰安的鸦羽掩饰住自己眸子里的神色。
姐姐单纯的就如同一张白纸,这般拙劣的演技根本就骗不过任何人。崔辰安眼皮一撩,也未曾开口揭穿池珞。
他只是轻柔地揽着师姐的脚踝,一双眼眸幽黑:“姐姐,你好像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