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害亲族、算计瑞鹿、欺骗师姐……
这一桩桩一件件,再加上先前那些装无辜栽赃嫁祸看热闹的事情,怎么说他也称不上一丝一毫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也就他的好师姐这般信他;也就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瑞鹿师姐才会觉得他是光风霁月的皎月;也就他的好姐姐,才会这样心思纯净,才会真正担心他被外界的恶人恶事污了耳朵。
崔辰安的习惯便是恨时厌时喜时爱时,都弯起眼眸来,作出一副最如朝阳阳草蓬勃的耀眼模样。
好像只有这样的生气,才能够掩饰住他自己本身的污秽和死气。
“衔月。”
一声清脆的声音却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只见那他那师姐弯起眼眸来,抬起指尖,再在他额前眉心点了那么一点。
好像在往上边贴着什么东西。
少年点漆般的眼眸一怔,被从自怨自艾自毁的病态情绪之中陡然拉了回来。
他下意识抬起手,去触碰自己的额间眉心。
上一回姐姐这般触碰他的眉心,是把他当小孩子,以为他要向她讨赏小红花。
而这一回,他的眉心间被贴着的好像是……崔辰安的手指指尖将这回的小贴纸展开——
是一轮皎洁的明月。
小师弟真正一怔,手中这轮小明月因着刚被摘下的缘故,边缘还稍稍卷曲。
“衔月就该是干干净净的。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①”
他那真正心思干净的师姐,那双眼眸真正像是明月映雪,回望过来。
她雪白到极致,极致到白色的边缘都像是绣上了浮光的金线,在崔辰安的眼中熠熠生辉。
“这次的不是奖励,才不奖励你小红花。但是是一定要给你这轮小月亮。”池珞继续道,“这次的是警醒,是在警醒衔月就该是清清白白的。”
“姐姐。”
真是好骗的姐姐。
还真是把他当纯洁无暇的小师弟了。
崔辰安几乎是在嚼着咬着这两个字了。他的指尖还落着那轮漂亮的小月亮。
啧。
干净得很。
他竟是不知道,除了红到瑰丽的小红花会烫手以外 ,这个白到刺目的小月亮也会灼目。
“知道啦姐姐。”崔辰安的手指指尖一敛,直接将这轮皎洁的小月亮卷回了自己袖子里。
就像是将月光叠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不对,不像,应当更像是把姐姐锁在了自己身边。
崔辰安耀眼漂亮的眉眼间,捎带着几分秀丽的文人气,而弯起眉眼来的时候,漂亮得如同荼靡花开一片。
靡丽蛊惑得很。
“对了,先前我们商议了一番,怕是还要再去南阳皇宫去寻渠铃一趟,不过这回我们不会如同先前那般被动了。”池珞温柔地道,“早点歇息吧,明日我们还需赶路。”
崔辰安的指尖像小狗脑袋,亲昵地蹭了蹭袖中那轮明月。目光就是落在池珞无意间叮叮当当的月牙手链上。
快了,快了,待得他把一些碍事的瑞鹿们解决了,就可以把姐姐,永远永远永远地锁在怀中。
崔辰安的眼眸依旧无辜地弯弯着,流长的眼尾却是藏住了心底隐秘的心思。
然后让姐姐看看他的朗月清风。
真不知道能骗姐姐多久,毕竟姐姐心思纯净,是这般的好骗呢。
另一边“好骗的姐姐”池珞,也弯起了眼眸,浓密的鸦羽藏起了心中的小九九。
【小师弟是这般的好骗呢。】她那如削葱根的纤指交错在一起,白瓷般的小脸看起来是这般纯良无害,【统儿呀,你说我下一回该用什么东西来哄哄小师弟呢?】
【唔,要不就送给他一个什么甜丝丝的大白兔奶糖?嘻嘻,真是又甜又纯的把戏,他会不会把我当成什么救赎文的女主角呀?】
池珞的手指指尖不自觉地相互摩挲着,就像是在回味着年轻漂亮少年郎的滋味。
鸦发雪肤的瑞鹿少女是这般的灵动清丽,她精致的眉骨与小巧秀翘的鼻梁,寥寥几笔,便勾勒得她像是满目霜白中的白梅花花枝。
白梅花却赛塞外霜白。
一层更过一层白。
而这样仿佛只食人间朝露的瑞鹿师姐,转过身后,眉眼间的柔软如花的笑意却陡然一冷,瞬间失了所有温柔。
从出塞的少女忽而化作冷血的战士。
像是对敌人那般的凉薄。
【甜枣甜吗?该是够甜的吧。】池珞一边自问自答,手中的灵力一边落在自己的水镜之上,【那就该给巴掌了。】
凉薄得令系统差点忘记她方才与小师弟温存时的百般柔情、满腔怜惜。
只见她在水镜之中对挑选出的可信瑞鹿发送着信息:【二长老最近是不是跳脱得要命?真的当他能够掌权瑞鹿了?】
这两个问句问得没有实形的系统都开始头皮发麻来,心头隐隐跳起不安。
【杀了他,然后嫁祸崔家孤奴,崔辰安。】
池珞再次转向崔辰安的时候,依旧是那个眼眸清澈而看起来很好骗的清丽瑞鹿。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渔父》意思是怎么能让洁白的(人事 物),去蒙受人世间的尘土呢?
? 37、拉勾勾
“回来了回来了, 仙人们回来了。”南阳皇室中的几人对着池珞他们抬手作揖,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近些日子南阳江畔折柳曲的任务已然被玉衡峰一行人解决了。
没了小妖鬼和半柳人作乱,南阳江畔的晦雾彻底散去,不再如先前那般雾蒙蒙, 反而是阳光灿烂艳阳高照, 江畔居民脑袋中残余的晦雾也被这样的艳阳驱散了个干净。
南阳江畔不再同先前那般秩序混乱了, 反而是歌舞升平,恢复了最开始那样的祥和平静。
“多亏了仙人们相助, 此事才得以安然解决。”李丰源带头长揖了一番, 小小的眼中弯起了慈祥的笑意。
“不必多礼。”温似旻温和地摇了摇头,衣袂随着他的回礼随风飘然,着实有着大宗门首席弟子的风范。
招元桃矜持地点了点头, 一双眼尾上挑的漂亮眼眸大概扫了扫全场,而后便紧随着温似旻。宋林盛则是跟随在她的身后。
这两人站在温似旻的身侧, 另一侧则是青鹤和风唳。几人拱卫着温似旻,以他为首,将他众星拱月般,瞧上去当真是有着玉衡峰的气势。
乍一望去, 气势磅礴。
至于池珞, 她身为在场身体最柔弱最宝贵的瑞鹿, 自然是站在几人的背后。而她的左手边是与她一般脆弱可怜的崔辰安, 右手边则是初初入玉衡峰的云倚玉。
这三人里以池珞为首, 一个赛一个的懵懂可怜、娇弱无依,相比于前边几人, 他们一看便是玉衡峰一行人中最弱的那么几个。
他们就这么浩浩荡荡、高调至极地出现在了南阳皇宫。
那边招元桃上挑的眉眼不耐烦地看了李丰源几人几眼, 瞧上去就不太好招惹:“我们是来找渠铃的。在南阳江畔, 我们抓着了一只垂柳化为的小妖鬼, 需要渠铃娘娘的协助。”
“渠铃”二字一出,几乎是将暗处的黑手砸得惊了一下,瞳孔下意识一缩。
“对了,先前被巫祝们抓去的姑娘们都已经被救出来了。”池珞弯起眼眸,抬手揉了揉云倚玉的脑袋,“这也是其中救出来的一个姑娘,兴许你们娘娘会想见见她。”
崔辰安抬眼看了看池珞的指尖,手指蹭了蹭自己袖中的那轮明月,轻哼了一声。
招元桃与池珞这话说的委婉。毕竟渠铃身上发生的往事,也不好大大咧咧地放在明面上说。
玉衡峰几人或是不耐,或是笑吟吟的,表面上表现得都是千山缥缈峰高高在上的仙人,口中言语的目的却直指渠铃。
没错,玉衡峰几人此次回到南阳皇宫并非是毫无准备的。那幕后黑手既然是为着渠铃身上的宝物,想方设法地也要将那物品拿到手,自然会是对渠铃格外上心。
而他们几人的目的,便是通过渠铃,钓出来那幕后黑手。
“渠铃娘娘吗?”李丰源点了点头,调侃道,“我与兄长说上一说,他虽是醋劲大,不过应当还是会同意的。”
“你们是在说我吗?”
一声悦耳的女声由远及近,是渠铃。
她的目光落在玉衡峰众人身上,而后弯唇勉强地笑了笑:“随我来吧。”
……
一进屋,众人便看见渠铃身旁站着一个与云倚玉年纪相仿的姑娘,想来应当是渠铃与前夫所生的那个女儿。
“多谢仙长救了铃兰。”
云倚玉也和铃兰姑娘悄悄抬手打了个招呼。
只是渠铃显然是心事重重,她并没有过多地说有关铃兰的事情,只是道:“我那早夭的儿……”
温似旻将手腕上的柳枝递了过去:“他遭不住事情的真相,如今已然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他现在状态极不稳定,因为担心他再被晦雾侵染,我们暂且将他身上的妖鬼力封印了去。若是娘娘有些什么想说的体己话,早些与他说吧。”
“我儿夭折已久,又被周息武那禽兽骗着困着,若是再不入轮回,恐怕会成恶鬼吧?”渠铃叹了口气,将柳枝接到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