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辰安从袖中摸出来一个小红花贴纸,如同奖励一般,摁在了姐姐的眉心。
“姐姐的心里有与我一样的阴暗面,只是不一样的是,我救赎自己的方法是肆意妄为、放任杀戮,而姐姐救赎自己的方法是救赎别人,通过别人的欢欣从而让自己的心里感到安宁。”
随着小师弟的话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她的心上,池珞温婉地弯弯起眉眼来,只是鸦羽微微一颤。
“但是姐姐,你其实并不想做出与前世池珞一样的抉择。”崔辰安说道,“姐姐是愿意为那所谓的苍生牺牲自己的,但是这功劳可不能因而落到温似旻头上。”
“是,前世只有他温似旻有权利做出抉择,但是这牺牲掉的是姐姐。倘若我是那撰写史书的人,我定然不会写那温似旻多么正气浩然舍己为人。虽然那些撰写史书的人肯定喜欢这么写。”崔辰安轻蔑地轻笑了一声,而后有些倨傲道,“若是我写,我就要去歌颂姐姐。”
少年郎的声线带着些懒音,咬字还有着崔家那地特有的腔调,听起来颇有韵律。
单听这声音,这语调中微微上扬的傲慢,便可以寥寥几笔,轻易在池珞的脑中勾勒出小师弟的恣肆。
她仿佛能看见那漂亮少年单手将那史书的纸张撕扯下来,再执笔挥墨,浓郁的墨水肆意地盖在史书后边的字上,狂草地篡改起来了史书,直白地写下他崔辰安最乐意看的故事。
池珞到底是忍不住让脸上的笑荡漾得更明媚了些,眼眸里则是带着似有算计的幽光:“哦?那小师弟会如何选择呢?那个邪魔好像在催促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修士们明显变得更加不安,他们脚下踩着的阵法运转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紫黑色的光芒好像在下一刻就要将所有人吞噬。
“我会尊重姐姐的意见,我会杀了姐姐。”崔辰安如竹如玉的手摁在了池珞的后背上,冷白色的手上蜿蜒着血管淡淡的青色。
池珞的心跳越来越快,似乎连在了崔辰安的手上,被把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但是我会和姐姐一起死。”鲜血似的红唇扬起诡异的笑,少年郎的眼尾流曳着病态,“既可以拯救苍生,让史书上的我们光风霁月,如同清风朗月、明月映雪,又可以让我们同归于尽,同穴而眠。”
“怎么样呀?姐姐。”小师弟的问话是那样的轻柔,柔软的就像是纯白的花,“和我一起快快乐乐地死在一起,血肉相融,永不分离。”
“这……”池珞干净如雪的面容上也放肆地扬起来了病态的笑,“这多浪漫啊!”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
师姐看着小师弟眉心的明月。
小师弟看着姐姐眉心的小红花。
两个人幼稚的就像是两个刚上私塾的孩童。
“鄜鄜是最纯净的白雪。”
“衔月是最皎洁的明月。”
两人轻柔的声线不约而同地撞在一起。
崔辰安移开视线,轻笑出声。额前散落下的碎发使得落进他眼眸中的光碎成了星星。
他抬手,从怀里取出来了一条手链,环着迅速扣在了池珞的手腕上。皎白的月牙手链在姐姐纤细的腕间熠熠生辉。
少年郎漂亮到极致的面容昳丽到晃人心神,而他只是弯弯着眉眼,眸底潋滟着桃花潭水似的,摄魂勾人。
他像是极其漂亮的恶鬼,顶着最灿烂的笑容,将姐姐紧紧揉进怀中。
“姐姐,我爱你。”
声线蛊媚悦耳极了,像极了死前的悲歌。
这只漂亮的狼崽师弟骤然低头,入侵似的噬咬辗转在姐姐的唇上,身上清甜的香气也肆无忌惮地撬开唇齿而入。
【崔辰安好感度:九十九。】
晶莹剔透的傀儡丝线,这个时候也骤然贯穿两人,鲜红的血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两人的衣襟“嘀嗒”而下。
红到刺目的鲜血滴落在阵法之上,阵法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仿佛能看到堆压在一起层层叠叠的荼蘼花肆意地绽放。
妖冶而割裂,病态且扭曲。
两人像是葬在了一起。
? 100、明月映雪
崔辰安承认了自己对姐姐的爱意, 甚至于并没有选择再继续堕落下去,而是难得地选择了拯救其他修士,并且与姐姐一起死。
倘若这是一场师姐对小师弟的救赎,那么这是一场多么成功的救赎。
当初毫无同情心, 肆意滥杀恶劣至极的小师弟, 居然是为了爱情而折服, 真真正正地为了姐姐改邪归正了。
就像所有救赎的话本子那样,一只白皙干净的手, 犹如澄净的光, 将那深陷泥潭的小师弟一把拽了出来。
仿佛是这样。
“叮当。”铃铛声骤然一响。
池珞再次睁开眼眸的时候,正看见自己整个人都被晶莹剔透的傀儡丝线束缚着,紧紧地绑在了椅子上, 身周则是压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
“咳。”池珞昏昏沉沉地抬起来了一点脑袋,鬓边鸦色的长发像是流曳而下的细流。
“醒了?”小师弟的声音忽而在耳畔炸起。
她低垂着的视线中也出现了少年郎的那双皂靴。
池珞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支狼毫便顺着她线条流畅的下颚,将她的视线也一同挑了起来:“我亲爱的姐姐。”
鸦发雪肤的美人直直被这狼毫笔仓促地带着抬起来了下巴,白色的肌肤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着。这笔上的狼毫也将她的肌肤蹭红了些许。
而顺着那支狼毫笔看去,池珞正好撞进小师弟那双漂亮的眼眸里。他此时正微微俯下身子, 流长的眼尾上全是恶劣的笑意。
“我们没死?”池珞手上挣扎了一下, 下意识整个身体后撤来, 手腕上的月牙手链撞击在椅子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她还没有偏离开那支狼毫笔多少, 小师弟的手便扣了上来,冰凉的指骨猛然一下将池珞后退的动作制住。
“对呀, 姐姐, 我又没有真的下手, 姐姐又怎么会死呢?不仅姐姐活着, 我也活着呢。”
崔辰安温柔地低笑了一声,一只手怜惜地制着姐姐,另一只手执着笔,狼毫随意沾了沾一旁朱红色的颜料,然后细腻地点在了池珞唇上。
“姐姐,别动哦。”笔尖点在池珞的下唇,蛊媚的朱红色便被这么细细地晕染了开来。
“这里是……春深台?”池珞的视线周转了一圈,终于是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我们没死,这是在你的算计之中?”
崔辰安再次抬腕,狼毫笔从一旁的碟子里点了点颜料,他袖口的金线刺绣浮动着流光:“上古邪魔是我亲手宰的,他要是能从我手里活下来,那你师弟也太没用了吧。”
此时的少年郎的衣着是极致的纯白,只有衣袖袖口绣着金线,衣领上则是与池珞衣裳相似的刺绣暗纹。
如今的小师弟看起来真像是光风霁月的君子,那张漂亮到仄人的面容晃眼至极,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当真是一个风雅的文人墨客。
只是在他微微俯身的时候,顺着衣领看去,白到有些夸张的锁骨上,那点盈盈的朱砂痣分外显眼勾人。
“所谓的选择,不过是那邪魔垂死挣扎之际,留下来用于扰乱心神的幻境。”小师弟的眼尾流曳上讥诮戏谑,“从来就没有什么困住所有修士的杀阵,所谓的选择也不过是邪魔的挑拨。只要不受挑拨,这邪魔留下的幻境自然是伤害不到任何人。”
也就是说,前世的池珞事实上只是死于幻境的挑拨。死的不是身,是心,是失去了信仰后的万念俱灰。
池珞雪白的绣鞋往自己身体的方向收了收,鸦色睫羽也微微低垂了下来:“所以小师弟你……?”
“所以从来也没有什么同归于尽,只是我想让别人误以为姐姐与我一同死了。这样也好轻而易举地处理掉姐姐身边碍事烦人的杂鱼。”
崔辰安冰凉的指骨忽然掐着池珞的下巴,将她勾带到自己跟前,让两人的唇齿仅仅相隔薄如纸张的寸许。
“这样的姐姐,才是独属我一个人的乖乖,省得姐姐闲来无事,总爱找别的弟弟妹妹偷腥,暧昧地弄出沾花惹草的痕迹,故意来惹衔月生气。”
“衔月。”池珞这时候也抬起眼眸直视着崔辰安,全然忽视掉小师弟气息打在自己脸上惹出的细细颤抖,“你不是答应不自甘堕落了吗?”
崔辰安手上一顿,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变大,最终逐渐是笑得癫狂,发丝也给他笑得几分凌乱,令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乖野的小狗。
“我答应过吗?姐姐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已经被姐姐亲手救赎,然后改邪归正了吧?”他扯了扯唇角,吃了人似的鲜红唇下,露出来一点尖锐的小虎牙。
“而且。其实姐姐有些奇怪。”小师弟低垂下眉眼,冰凉的指骨逐渐收紧,掐在姐姐的下巴上,落下来了红痕,“分明早早便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偏要迎难而上,甚至是故意制造一些莫须有的杂鱼垃圾,刻意来挑弄我的火气。”
执笔的那只手将狼毫笔搁在一旁的桌案上皂靴也往前点,踩在了散落着的白色花瓣中。
而他另一只手上掐着的姐姐,此时视线不由得地向一旁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