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静静:“以后就莫要再来了。”
……
黎诺当然不可能听傅沉欢的话。
第二日,她依旧晚上过来给傅沉欢换药包扎,再将自己调配的药煎好给他喝。
但这一次傅沉欢并不清醒,一直高烧不退。他伤的太重,休养条件又不好,黎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高烧了一天。总之直到给他换好腿上的药又包扎完毕,甚至药煎都好他依然未醒。
黎诺犯了愁。
傅沉欢烧的厉害,人昏昏沉沉的,呼吸都气若游丝,仿佛被抽尽所有生气一般。与他说话他听不见,药又喂不进去。
情况不大妙,黎诺是个半吊子大夫,且学习重心都扑在药理上,对眼下的情况并无实际经验。她求助系统:“他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如果快死了,我立刻去请个大夫先保住他命再说。”傅沉欢状态这么差,如果真出什么事,还谈什么完成任务,整本书就崩的没边了。
系统检查片刻,说:“不会,只是看起来吓人,傅沉欢命硬,没有这么容易死。本来在原着中也没有人照顾他,他照样可以自己挺过去。”
黎诺沉吟不语,系统又问:“不过他烧的这么厉害,很大可能今天不会醒,留在这折腾一晚上也没什么意义,要不先撤?还是抓紧找个大夫想办法请进王府、给他治腿更紧迫。你不然就装作不小心落下了什么东西,叫他第二天醒来知道你来过就行。”
黎诺想也没想,立刻否决:“那怎么行。”
她摸上傅沉欢的额头,细白的小手覆在他英挺乌黑的眉毛上,“烧的这样凶险,真正关心他的人怎么可能走?那也太假了。我来过又走了,还‘不小心’落下什么东西,”黎诺摇头,“他尝尽世态炎凉,又如此聪慧敏觉,以后就不会再信任我了。”
系统:“这样啊。好复杂。”
黎诺没理他,兀自思索:她不是不可以在这守他一晚,但如果傅沉欢天亮之前醒来还好说,若一直等到天亮还没醒,她怎么掩人耳目地回去就是个问题。如果提早被人发现,会影响后面一系列的计划。
如果不守在这里……除非她已经将药喂给傅沉欢喝下,亲眼看他情况有所好转,睡得也安稳了,便稍稍放心离去,才说的通。
这么一算,这个药,今天说什么也要想办法给傅沉欢喂进去。
黎诺便又试了两次,可傅沉欢依然薄唇紧抿,一滴药都灌不进去。
黎诺端着药碗,默默盯了一会儿。片刻后,她目光落在傅沉欢沉静苍白的脸上。
要不然……
她沉思——这嘴对嘴喂药,真的可行吗?
迟疑片刻后,黎诺心一横: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没用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这么想着,黎诺喝了一口药,倾身凑近傅沉欢。
在离傅沉欢的嘴唇两寸远时,黎诺忽然拧眉,眼珠微转:保住傅沉欢的命、保证他可以走到黑化结局,让剧情返回正轨是她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牺牲一下自己倒没什么,反正一个纸片人。但是她这样的“付出”过,傅沉欢却在昏迷、丝毫不知,那不是很浪费吗?
她盯着傅沉欢薄而优美的唇形:要想个办法,既喂了药,又让他知道,还不能太刻意。
黎诺正思索着,瞧见傅沉欢浓密长睫轻轻颤了颤,他眉心轻拧,眼皮微动,似乎就要醒过来了。
黎诺心中一喜——真是送上门的机会,看来不用委屈自己了。
她立刻闭上眼,迅速调整呼吸节奏,一点一点靠近傅沉欢的薄唇。长卷的睫毛颤个不停,小脸绷着,看上去格外的紧张。
靠得越近,黎诺甚至能感觉到傅沉欢滚烫不连贯的呼吸,她看不见,只能愈发放缓动作。
下一瞬,她感觉到身旁的人身体略微一僵,旋即她被一道温和却不容反驳的力量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初初怦然
傅沉欢并非全无意识,虽昏昏沉沉却也剧痛入骨,始终留有一线清明。他知道有人在帮他包扎,也知道她想喂药给他喝,只是那时他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
好不容易挣扎醒来,却不曾想见到这样的画面。
“你……”傅沉欢刚开口,黎诺忙不迭握住他手腕,“沉欢哥哥你不要乱动,别牵扯到伤口了,我看看——还好还好,渗血不算严重。”
黎诺检查完傅沉欢的腿,又将药碗端到他面前,柔声道,“来,快把的药喝了,还温着。”
傅沉欢眼眸漆黑深沉,这次却没有就她的手,伸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哎——”黎诺来不及阻止,傅沉欢已经将药喝完了。她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喝下整碗药,头皮发麻。
刚刚她把嘴里那口药直接咽下去了,简直苦的要命。这会儿真真正正的皱起眉,“沉欢哥哥,你现在不能有这么大的动作,这样很容易扯到伤口的。你刚才动了一下,疼不疼啊?”
傅沉欢半阖着眸看她。
黎诺有些心疼地凑近,大大的眼睛小动物一般纯澈。她又怜惜问了遍:“疼不疼?哪里疼要告诉我。”
傅沉欢微怔,望着她清澈瞳仁中自己的倒影,一时失语。
懂事以来,第一次有人用这般怜惜的语气问他疼不疼。
少顷,傅沉欢只低声道:“赐药与看顾之恩,我必会报答于你。”
黎诺连忙摇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想你快些好起来。”
傅沉欢道:“你方才……你实在不该那般。”他语焉不详,声音也轻。
黎诺自然听得懂,白净的小脸慢慢染上红晕,一直红到小巧的耳垂上:“沉欢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我只是想让你喝药,你一直在发烧,我叫不醒你,又怕出事,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给你喂药……我……”
她说不下去,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傅沉欢摇头,“不必道歉,我并非在责问你。”
黎诺追问:“是吗?你不讨厌我碰你么?”
“你这样做委屈自己。”
黎诺很执拗,不得到答案就不安心,“所以到底讨不讨厌?”
她神色有些紧张,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满含期待。
傅沉欢被她看的生出几分无奈。
安王那样作恶多端的人,竟养得出这么个天真单纯的女儿。也许是她从小没有受安王夫妇教养,反而留了本性的淳朴无邪。
善良乖巧,又胸怀广阔,在这泥泞肮脏的京城,是一抹珍贵的亮色。
他沉声,实话道,“不讨厌。”
复又看向黎诺:“但是你……”
“沉欢哥哥,你好像没有刚才烧的那么厉害了。”黎诺与他同时开口,得到他的否认,就敢伸手去摸他额头。
傅沉欢一僵,微微睁大双眸。
黎诺收回手,欢喜地说,“等下药效起来,大概就能退烧了。你刚喝了药应该休息,不要说话了,快些躺下闭眼睡觉。明日我一定带一位大夫进来……对了,如果你觉得疼痛难忍,就吃这个。”
黎诺脸还残余些红晕,从袖口中拿出个小药瓶轻轻放在傅沉欢枕边,随即胡乱道了别吹熄蜡烛后,便低头跑了。
她只给傅沉欢留下一个仓促背影,娇弱单薄,却也温暖明亮。
傅沉欢所有未竟之语全部堵在喉头。
黎诺跑出去很久后,他仍盯着门口,那里漆黑空洞,他却怔忪着没有收回视线。
片刻后才慢慢拾起黎诺留在枕边的小药瓶,未拔开塞子便已闻见清苦的药香,傅沉欢眉心微拧,将瓶中的药丸倒了出来。
晶莹剔透,内含翠丝,这是玉宁丹。
傅沉欢识得此物,聚气养神有绝佳功效,重伤续命亦不在话下。且数量稀少,普天之下也许只有寥寥几颗。
如斯珍贵,她竟就这样送予他了。
为什么?
因为……喜欢?
傅沉欢失神片刻,将药丸放回药瓶中妥善封好。
他慢慢抬手,欲将药瓶放回枕底,却在半空中微顿。
黑暗中,他似乎低叹了声,终究是将它缓缓握在手心,闭眼睡去了。
……
“王爷!王爷,”一大早,安王妃急匆匆走进来,见到安王便哭闹,“傅家那个贱种已经来王府两日了,王爷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他不成?究竟什么时候让他对我们玉成磕头赔罪,难道要我这王妃之尊亲自去提他吗?”
安王正一脸愁容,见到他眉头皱得更深:“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本王哪有好吃好喝供着他,这两日可有往他那里送过任何伤药吃食?已经足够作贱他了,出了王府,他在哪里养伤不比这里强上千百倍。”
安王妃依旧不依不饶:“那也不过是这两天罢了!难道王爷能一直不闻不问把他扔在那小偏院自生自灭吗?恕妾身直言,哪怕给他最劣等的汤药、腐坏的饭食,妾身亦觉得不如拿去喂狗。”
“有何不可?本王便先晾他多日。傅沉欢是战场杀伐之人,什么苦没吃过,一息尚存,自能生生不息。”
安王妃咬牙:“但这终究意难平。”
安王心中岂能不知,杀子之仇难道他能轻易咽下去?负手走了两圈,他叹息,“你莫急,皇兄说过,出气便可,不许闹出人命。那傅沉欢不是受伤,是伤残!你可知晓这残字?真把他一路拖到玉成的灵位前,一个不小心弄死了,怎么交代?他到底是立下不世之功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