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雍正五年始,到如今一共六年,它从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忠诚,可靠,可爱,它是嫔妾最好,也永不背叛的朋友。”
终于说到了重点,“即便是今日午后之前,它也一直都很正常。一定是有人潜入了澹泊宁静,一定是有人喂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所以它才会发疯的。”
雍正反问道:“濂溪乐处乃是园中之园,此处更是为湖面和小溪围绕的大岛,若是不乘船,苍猊难道是自己游过来的?”
分明是有人携带坐船。
熹贵妃在这时候站出来,“臣妾已经让人彻查所有上岛的船只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这一点上熹贵妃从不要人担心。
“今日宫宴,皇家子嗣繁盛,孩童众多。嫔妾从没有起过要带着苍猊过来赴宴的心思,自然更不会临时起意让人将它带来。”
“是有人要利用嫔妾,利用苍猊,请万岁爷明鉴。”
那常在说着这些话,语气却很平静,绝没有半点犯错嫔妃的哭天抢地。
她好像只是作为一个嫔妃,象征性地说一说这些话,为自己喊冤,或者她更愿意为苍猊喊冤。
殿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向雍正和熹贵妃回话。
“回禀万岁爷,熹贵妃娘娘,已经有一个负责摆渡的小太监招认了,说当时有一个那常在的宫女牵了这狗过来,这原是那常在吩咐。”
果然如此。
那常在听罢,也并不想为自己多争辩什么。
“没有人会想要听一条狗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去查验一条狗被打死之前都吃了些什么。嫔妾无可辩驳,任凭万岁爷处置。”
“姐姐!”
听见桃叶的声音,婉襄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见她从殿外跑了进来。
但这一声“姐姐”并不是朝着婉襄喊的,而是朝着已然拜下去,不想再挣扎的那答应。
但桃叶自己的状况也并不乐观,她脸上,露出来的手臂上满是斑驳伤痕,腰肢也有异样的凸起,像是缠着厚厚的绷带。
“桃叶……”
她在那常在身边跪下去,而后磕头,“请万岁爷明鉴,苍猊和那常在都定然是为人所陷害的!”
桃叶的惨状让婉襄忘记了礼仪,不自觉朝着桃叶走过去,想要搀扶她:“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常在也如是,她眼中的慌乱大约就和看见苍猊被打死时的那种不可置信是一样的。
桃叶抬起头,忘了婉襄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请谦嫔娘娘先容许嫔妾说完。”
她继续道:“今日那常在出门赴宴,奴才留在澹泊宁静之中打扫屋子,而后因为主子不在,又格外困倦,所以便在下房之中休息。”
“奴才醒来之后照例去查看那些灵犬,却发现苍猊不见了。问过左右,才知道原来是常在传话过来将苍猊带走。”
“可是……可是出门之前常在分明还嘱咐奴才好好看管苍猊,不要让陌生人靠近它。”
“试问今日这样多的皇亲贵胄参加宫宴,她们于苍猊而言都是陌生人,常在又怎会主动下令将苍猊带到濂溪乐处来呢?”
她终于要解释她的伤口了,“奴才听后就觉得不对,恐怕要出事,因此便跟着到了濂溪乐处来,希望能见到常在,亲自求证一番。”
“但奴才上岛还没有多久,便听见一片惊呼混乱,中间夹杂着苍猊的叫声,所以奴才便直接往混乱的地方去了。”
“而后便看见……便看见苍猊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压在身下,奴才下意识以为是小公主,连忙过去帮忙。可苍猊连奴才都不认识了……”
桃叶说到这里,婉襄那被乌勒吉玛的哭声占据的心才终于渐渐清明起来,若是背后那个人的目标不是随意选择的乌勒吉玛,而是嘉祥,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得多了。
那常在眼中也满是震惊,拼命地压制下去。
事情又牵涉到了桃叶,她不能不刚强起来,“嫔妾今日喝的酒里恐怕有问题,午后嫔妾再为人唤醒时,一切事情都结束了。”
“这个人算计嫔妾,分明是要算计公主,是担心嫔妾神志清明时会出来阻止,万岁爷,其心昭昭,您不能姑息啊!”
熹贵妃却并不满意于桃叶的忽而出现,“什么目标是公主,根本就是你们主仆联合起来想要为自己开脱。”
“本宫听说那常在有一个亲生妹妹,便是你吧,桃叶?姐妹之间互相作证,在本宫这里可作不得准。”
桃叶性情急躁,“熹贵妃既是这样说,那常在便是当真有监管不严之罪,今日奴才舍生于苍猊口中救下小格格,难道还不足以替那常在赎一部分罪孽吗?”
熹贵妃平生最恨有人驳她的话,更何况对手还是个寻常宫女,正要用言语压迫桃叶,便为雍正怒喝了一声。
“熹贵妃,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乌勒吉玛失去了一根手指,这宫女分明身受重伤,朕之爱犬亦丢了性命,对你而言便只是党争的工具而已?”
他已经烦躁到了极处,“都不许再说了,各行收押,朕自会有所决断!”
第213章 易碎
乌勒吉玛受了伤, 又受了惊吓,再挪动到圆明园外,回到京城之中的淑慎公主府养伤未免太不方便, 因此她们母女便先在濂溪乐处住下了。
宫宴时众人乘兴而来, 如今败兴而归,原本热热闹闹的濂溪乐处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雍正心里憋着火, 又到底觉得面对乌勒吉玛时满心歉疚,因此只是婉襄留下照拂淑慎公主母女,帮助她们解决需求。
乌勒吉玛喝了安神汤,此刻睡得很沉。
婉襄和淑慎公主一起在她床前坐了许久, 公主忽而回过头来望了婉襄一眼。
她唇边带着寂寥的笑意,“让乌勒吉玛一个人睡一会儿, 娘娘陪着儿臣出去走一走吧。”
婉襄点了点头,再抬头看了一眼乌勒吉玛的睡颜, 而后跟着淑慎公主站起身, 朝着殿外走去。
回廊之上此刻空无一人, 台阶之下的石灯笼里点了灯,像是黑夜里的眼睛,凝望它的时候, 它也正凝望着你。
“谦嫔娘娘,今日皇阿玛审问了那常在和她的宫女,这件事儿臣已经知道了。”
淑慎公主抬头望向九花山子, 它在黑夜里失尽颜色, 偶尔起一阵夜风,将各种颜色花瓣卷起来吹到她们脚边, 带来淡淡的香气。
婉襄心中不免愧疚, 她望着淑慎公主的背影, “乌勒吉玛是代嘉祥受过……皆是本宫之错。”
“怎会是娘娘的错呢,也当然不是皇阿玛的错。有人心存嫉妒,心怀鬼胎,想出这样卑劣的招数来对付孩子……没有一个孩子该受这样的苦楚,乌勒吉玛,小公主也不该。”
“错的是谋划的那个人,今日受伤的是乌勒吉玛,其实儿臣反而觉得幸运。”
这又是如何说起呢?
“皇阿玛这一生不容易,亲生的女儿都早夭,和惠妹妹也……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亲生的女儿,若是她不幸……”
淑慎公主似乎满是感慨,一张秀气的脸庞上写满了忧愁。
“乌勒吉玛虽然是儿臣的独女,但若是非要有人承受痛苦的话,儿臣也不希望是皇阿玛。”
婉襄当然也见过雍正的另一个养女端柔公主,凭心而论,她们三人之中样貌生得最好的人恰是最年长的淑慎公主。
或者是童年时候的经历,相比于另外两位公主,她身上格外有一种易碎感,令人不自觉想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
“皇阿玛对儿臣实在是恩重如山……也不仅仅是对儿臣。纵然儿臣这一支,有许多的女儿都嫁给了蒙古王公,也并不都像儿臣这样幸运能留在京城。”
“但成王败寇,皇阿玛从不曾出手整治我们,甚至于给了大哥理亲王的爵位。相比于其他朝代被废的太子后人,我们已经很好了。”
淑慎公主忽而和婉襄说这些,是希望她能代她转达这意思给雍正么?
她握住了婉襄的手,“今夜儿臣说的这些话,请娘娘为儿臣保密,不必告诉皇阿玛。重阳佳节出了这样的事,他现在一定已经很难过了。”
“乌勒吉玛今日受伤是为不幸,但她只受了这一点伤,其实也是幸运。希望娘娘回西峰秀色之后也能多多劝解皇阿玛,你们都可以宽心一些。”
反要今日受害之人来关心她。
婉襄心中越发觉得愧疚难当,“万岁爷待公主好,那也是公主原来就值得被人这样对待,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公主今日想必也受了惊吓,晚上好生沐浴放松,睡一个好觉。再者乌勒吉玛恐怕也睡不安生,若是半夜惊醒,怕还要公主照顾。”
婉襄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以作安抚,“今日之事万岁爷一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的,这一点也请公主和小格格放心。”
她还要去见一见桃叶和那常在,白日的场面太混乱,一千个人看着这场景能看见一千样事务,她已经听了太多或真或假的消息了,她需要静下心来分辨。
淑慎公主退开一步向婉襄行了礼,而后看着她朝着偏殿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