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觉罗氏摇着宫扇,似笑非笑地望了吴扎库氏一眼,这一眼的挑衅之意却极强。
吴扎库氏又要开口,乌勒吉玛便在额娘怀中有些呆不住了,想要到九花山子的另一面,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
婉襄便笑着道:“小格格真是可爱,和嘉祥今日穿的是一样的正红色衣服,这颜色最能衬托人了。”
“不如大家一起去那边逛逛吧,正好本宫也想去看看嘉祥她们。”
她作势欲起身离开,吴扎库氏便道:“话都还没有说完,谦嫔娘娘急什么呢?”
又出言讽刺淑慎公主,“淑慎公主出生没几个月,生父就被废去了太子之位,虽然很快就复位了,但没过多久,便又被圣祖爷废了。”
“公主有这样的童年,难怪面对一颗柿子都能发这么多的感慨。”
淑慎公主不以为意,安排宫女带着乌勒吉玛朝着嘉祥所在的地方走去,才笑着向吴扎库氏道:“其实倒也不尽然。”
“生于皇家,一生便已经不愁吃穿,没有什么‘微末’之时了,皇权富贵是男人们的事,女子不过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富贵到一定程度,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不过像吴扎库福晋的阿玛这样的人,倒还是要努力些,别以为送个女儿做了亲王的福晋,一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
淑慎公主的反驳语气温柔,却已经足够有力,便不需要其他人再添油加醋了。
婉襄微笑着向淑慎公主道喜,“万岁爷授了额驸理藩院额外侍郎,还没有恭喜过淑慎公主。”
淑慎公主和她的其他姐妹一样,额驸观音保是科尔沁草原上的蒙古人,博尔济吉特氏,族中曾经出过康熙的养母孝惠章皇后,因此显赫。
雍正待自己的养女都不错,观音保除了短寿,是很好的额驸人选。
淑慎公主不免要谦逊,“皇阿玛加恩,儿臣与额驸都不敢辜负,只能勉励额驸好好为万岁爷效力。”
众人都有听说这件事,都愿意锦上添花,场面重新热闹起来。
“说起来,今日皇阿玛在哪里呢?也没见皇阿玛过来同我们一起乐一乐。”
吴扎库氏不过是暂时安静而已,谁知道那句话不如了她的意,她又要起什么挑拨的心思,婉襄便打算说一些残忍的事,令她别再啰嗦。
“万岁爷正在洞明堂里呢。”
也有人不知道洞明堂,“皇阿玛在忙政事么?”
兆佳福晋便为西林觉罗氏解释,“园中正大光明殿中有一间名为‘洞明堂’的大殿,是每年秋末处决犯人时,万岁爷亲自核准勾到的地方。”
“相关官员会宣读犯人案情,若是万岁爷觉得情有可原,便免于笔勾。若是觉得法无可贷,便命大学士勾准该犯人姓名,判以立决。”
这一日所有的犯人都会被带到刑场,等皇帝勾点完毕之后,刑部会立刻遣使者飞马传旨,若是执行死刑,便会当日处决,若是没有,则仍旧被关回大牢之中。
这些“陪绑”的人,相比都要被吓得尿了裤子。
婉襄继续道:“说来万岁爷这些年一直都在改革刑狱之时,譬如对于犯下奸/淫之罪的男子的处置。”
这其实也是那一日雍正告诉她的另一件事,“向来因奸致死本妇者,皆将罪人以因奸未必人致死之例,拟以斩监候,然而这其中的情况往往有所不同。”
“若是强/奸既成,本妇羞愤自尽,拟定斩监候固然恰当。但若是强/奸不遂,将本妇立刻杀死,如此奸恶之徒,非立决不以明典型。”
“至于是强/奸未成,即致本妇羞愤自尽这,若不拟斩监候,似无以慰贞魂。而一概拟斩监候,又觉尚未平允,应拟绞监候,至秋审之时裁决。”
那些遭受不幸的妇女已经氏受害者,在这个将贞洁看得出来如此重要的朝代,婉襄不想评判她们的行为。
但这些男子都必须死,哪怕只是判了斩监候,绞监候,不管什么情实、缓决、可矜、留养承祀,过了这个秋日都必须死。
到往后,渐渐地便会少很多了。
这些事听来太过凶蛮,因为惊吓,在场的女子一时之间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婉襄望了吴扎库氏一眼,见她也是满脸的不愉,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吴扎库氏也看了婉襄一眼,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谦嫔娘娘说这些话实在是好没意思,请恕我不奉陪了。”
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婉襄在心中暗笑,也站起来,“去看看孩子们吧。”
她刚要转身朝着殿门口走去,桃实便急匆匆地进了殿,“谦嫔娘娘,不好了……”
“快传太医!”
有太监抱着着红衣的小女孩走进来,一路走,一面往下滴着血。
婉襄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第212章 犬伤
“……小格格的手指受了伤, 她年纪幼小,恐怕是……不过于性命应当无妨,那常在说她那藏犬素来健康, 并没有什么毛病, 如此一来应当无妨。”
送乌勒吉玛过来的太监只是说,那时乌勒吉玛与嘉祥以及永琏他们一起在九花山子下面玩耍, 比每个人认识的菊花种类。
而后嘉祥调皮,便要往九花山子上爬,获萤一时走开去为嘉祥取一件披风,留下来的小宫女管不住嘉祥, 便只好由着她往上爬了几步。
其他的孩子都站在一旁观看,唯有跟着嘉祥的蓦空鹊似乎感觉到了不安, 朝着嘉祥大叫起来。
而也或许就是这叫声引来了那常在豢养的那只藏犬苍猊,它像是发了疯, 拼命地朝着人群中央的乌勒吉玛扑了过去。
幸而有人相救, 乌勒吉玛才没有性命之忧。
被恶犬咬伤的人最害怕的是……狂犬病。
婉襄一时担忧着这个, 一时又疑惑别的,那常在养的苍猊怎么可能忽而伤人,那是灵犬, 是那常在亲自豢养的。
听着乌勒吉玛和淑慎公主的哭声,婉襄的神经一直绷到最紧,以至于她的身体都微微地发起了抖。
“桃实, 你留在这里听候刘太医的差遣, 本宫要去见那常在。”
她匆匆地走到了偏殿里,那常在跪在大殿中央不动, 身边是苍猊遍体鳞伤的尸体, 足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那常在, 到底怎么回事。”
婉襄尽量镇定地问出了这句话。
她面对着的是那常在跪得笔直的背影,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没有听见她的任何回答。
婉襄一下子就被烦躁的情绪所支配,快步走到了她面前,“那常在,到底怎么回事!”
而那常在的神情更是震慑住了婉襄,她素来刚强的面容之上满是泪水,尽管仍然没有表情。
她缓缓地抬起头,望了婉襄一眼。终于回答她:“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婉襄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肩膀,“你不知道?熹贵妃马上就要过来了,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么?”
淑慎公主是雍正的养女,乌勒吉玛是雍正的外孙女,是他刚提拔的理藩院额外侍郎的女儿,是科尔沁的女儿。
事发之地在圆明园中,伤人之犬又本是雍正自己的爱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那常在低头看了一眼已再不会动的苍猊,“苍猊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还说得清么?”
婉襄松了手,她知道她今日恐怕是没法赶在熹贵妃到达之前问出什么了。
那常在或许是真的不知道,她或许也是被人算计了。
可算计乌勒吉玛,算计一个从来没受过宠的常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除非是……报复。
“万岁爷到!熹贵妃娘娘到!”
出了这样的事,熹贵妃不可能不去将雍正请过来。
婉襄连忙上前行礼,那常在跪在原地没有动。
雍正望了婉襄一眼,忍不住停下来问她:“出事的时候你是否在旁边,有没有受惊吓?”
婉襄无声地摇了摇头,看着他朝着上首的宝座走去。
他先关怀,“乌勒吉玛怎么样了?”
婉襄连忙回答,“断了一根手指,恐怕是……其他的倒是无碍,太医会给小格格开安神方,安慰地睡几夜,旁的应该无碍。”
“淑慎公主也只是伤心,并没有多说什么。”
同婉襄交往过的这两位公主倒都是知书达礼的平和性情,若今日伤了的事吴扎库氏的儿子,她可不会这样冷静地处理事情。
不过,吴扎库氏走了没有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而若不是她阻拦,她们应该早就去照顾孩子们了。
难道吴扎库氏迟迟不走,就是想拖住婉襄?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只是意外了。
“那常在。”雍正不怒自威,“今日是苍猊伤了小格格,你可有什么话说。”
在雍正面前,那常在并没有那么倔强,尽管回答的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
“苍猊是雍正二年时,万岁爷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之后,藏地的官员送到紫禁城里的。藏犬生性凶悍威武,紫禁城中无人能侍弄,因此它在紫禁城里的前三年一直呆在铁笼里,过得十分痛苦。”
那常在毫无嫌弃地触碰着苍猊被人殴打之后满是鲜血的头颅,“嫔妾善于与犬交流,万岁爷发觉了这一点,便一直让嫔妾照顾苍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