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于国于民能有什么贡献,摆在这位置上,便是庙中无有金身的神佛,也比她们于百姓更有意义些。
而雍正早已不召六宫嫔妃侍寝,便是诞下国朝继承人的功劳,也是轮不到她的。
和前面的康熙,后面的乾隆相比,雍正的后妃位分都不高,待遇当然也算不得好。
“熹贵妃娘娘吃够了小鬼难缠的苦,如今倒多宽以待人,我虽然同郭贵人、海常在她们交情不深,但裕妃娘娘那里也鲜少听她们抱怨。”
如此,太平康健,衣食无忧,便也算不错了。
雍正点了点头,忽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朕这一次回宫,见到了巴衮。他自请去守德胜城门了。”
马佳·巴衮本是雍正的御前侍卫,同他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当然不是随便一个大臣家中的儿孙便能够比拟的。
只是可惜了,他偏偏又是马尔赛的儿子。
八九月之间,清军与准噶尔之间又展开了一场大战。诸王大臣及台吉官兵同心协力,斩杀准噶尔贼兵三万余人。
雍正厚赏了有功之臣,其中也包括喀尔喀亲□□/津多尔济,他获得了“智勇”的名号。
而大战之时,顺承亲王锡保令时为绥远大将军的马尔赛发兵与建勋将军达尔济合军截击准噶尔贼人,喀尔喀亲□□/津多尔济亦驰报,促其发兵。
然而马尔赛并没有这样做。他选择召集麾下诸将领商议如何对敌,对其他军队的求援与合谋视而不见。
即便他麾下诸将领亦促其发兵,他却仍然犹疑,唯独以都统李杕守城之计为善。
最后麾下副将不再听他指挥,直接出城迎战,他方才不得不与他们一同出城。
而马尔赛麾下士兵到达伏击之地时,准噶尔贼兵早已遁逃,众将一无所获。
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婉襄也不由的扼腕叹息,这可能是雍正朝距离消灭准噶尔最近的一次。
“德胜门,是正黄旗人聚居之地,做个小小的守城士兵终老一生,也未必是件坏事。”
可是这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马尔赛之祖父为图海,平定吴三桂叛乱,于大清而言是配享太庙的功臣。
雍正初年,雍正便追赠图海一等忠达公,如今这爵位在向来得雍正重用的马尔赛身上。
可惜马尔赛并不如其先祖一般是为英才,一朝犯错,什么一等忠达公,什么大学士,什么赏给伊子的阿达哈哈番全部收回,十二月马尔赛更会因贻误军机被处斩,这一支的荣耀,自此便烟消云散了。
“朕若是念及其先祖之功对马尔赛心慈手软,如何对得起无辜阵亡的将士与他们的家人?”
都是没办法的事。
是马尔赛自己做了这错误的决定。
都已经过去了,“前几日同富察福晋、吴扎库福晋坐在一起闲聊,吴扎库福晋忽而有所不适,是有娠了。”
永锳夭折的阴霾,于他的父母而言好像也就这样轻易地翻了过去。
“令裕妃好好照顾她便是了,这样的事,如何也要你来操心?”
他们已经谈论了许久别人的事了,也该谈论谈论与彼此有关的事,分明早已经想好了,真正说出口时仍旧声如蚊呐。
“我也要恭喜四哥,你又要做阿玛了。”
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婉襄抬起头,撞进他满是笑意的眼睛里。
“朕早已经算好了。”这时候还要占便宜。
他的笑意更盛,“婉襄,朕知道你会再有身孕的。九月天癸未至,你还总是缠着朕。”
“不许再说了!”
婉襄站起来要捂住他的嘴,恰又落进他的圈套,整个人坠入他怀中去。
“朕会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的。”
嘉祥会有一个弟弟的。
她只能在心里提前告诉他答案。
第174章 闲谈
“向来外藩蒙古王之子, 并无晋封世子之例。皇阿玛这一次是参照亲王之例将额驸封为世子。桑斋多尔济本是和硕公主之子,如今阿玛也是将来的蒙古亲王,此生便可谓无忧了。”
乌尤塔在和惠公主府服侍桑斋多尔济已久, 如今全然都为公主府中人考虑。
闻言便道:“虽则有爵位傍身, 但小世子终究是年幼丧母的可怜之人,将来许多事, 还要仰赖贵人、福晋们周全。”
想起早逝的和惠,富察氏不免心中怅然,“这是自然的。和惠临终前我怎样答应,将来自然也如何做, 否则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她呢?”
吴扎库氏与和惠公主之间的关系只是寻常,不会有那么大的感触, 便只是感慨于此次战役的成果。
“丹津多尔济如今已是智勇亲王,尚且年富力强, 便是到桑斋多尔济成人之时, 他也应当健在, 可以为桑斋多尔济撑腰。”
“父祖是蒙古王公,额娘更是和硕公主,其实何必这样担心。”
“说来这一次大胜也实在是令我军扬眉吐气, 一扫去岁和通泊之战的颓唐。大小官员只损两人,所伤士兵也不过数十,实在是古今从未有过之大胜, 怪道皇阿玛这样高兴。”
“只是那马尔赛延误军机, 确实当斩,也不知皇阿玛什么时候才能下旨将他处斩。”
已是十一月, 雍正前往恩佑寺行礼之后, 便带着一众嫔妃都回到了紫禁城里。
今日是婉襄待客, 她总不能借养心殿中燕禧堂地方,因此众人此时都在承干宫中的镜春斋里。
桃叶上前为众人都添了茶,而后恭敬地退到了阴影里,沉静地就像是一个影子。
兆佳福晋亦不免感慨了一句,“马尔赛是多年的重臣了,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亲王、额驸与参赞大臣皆讲敌兵大败情形驰报与伊,将士皆欢欣雀跃,有灭此朝食之心。”
“马尔赛却坚执不从,及副将出城,方才无奈缓行几十里,虚作尾追之状,使残败之寇得以漏网生还。”
“将来漏网之兽,余孽跳脱,也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功夫与人力歼灭了。”
婉襄知道桃叶在听,“马尔赛之过,实则还不止于如此。其统领大军,未至归化城时便将马匹牲畜损伤上千,于科布多地方问准噶尔贼众消息,便怯懦不前,奏请回退归化城地方。”
“于归化城地方又不选水草丰美之地放牧,使得牲畜马匹仅存一半之数。”
“更无有能力约束兵丁,使其于兵营之中饕餮饮食,肆意话费,以至于变卖衣服度日,其治军之宽松法度,实在闻所未闻。”
“至于守城不出,假作追击之事,此情形已为其他副将上奏,伊犹复腼颜巧辩,毫无愧赧之色,寄希望于瞒过万岁爷。”
“如此种种,于国于民都无有可体谅之处。万岁爷抚躬自思,加厚恩而招怨望,实无以自解,亦时有不甘。”
吴扎库氏冷笑了一下,“马尔赛的大学士本就是因为那时满人大臣之中无有可用之人,所以皇阿玛才提拔他的,并不是他有什么真才实学。”
“如今如此,也不算是太令人惊讶。”
吴扎库氏族中并无朝廷大员,纯然是落井下石,富察氏还是为朝廷之事而忧虑的。
“七月时蒋廷锡大人病故,此月田文镜大人又乞骸骨,朝中可用之人渐少,便皇阿玛再是强将,也实在是独木难支。”
可是如此好像反而正合了吴扎库氏的意,“皇阿玛膝下两位成年皇子,如今都还是光头阿哥,也该赏王爵下来,锻炼两位皇子了。”
“八月时五阿哥还被皇阿玛派去祭祀大社大祭,光一个阿哥的身份,实在不大好看。”
明年春日,两位阿哥的确都会晋封为亲王,但吴扎库氏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仍旧让人不快。
没有人接她的话,嘉祥恰好从地摊上爬起来,笨重地朝着婉襄走过来,趴在婉襄腿上,“水水!”
她想要喝水,桃叶很快哄了她到一旁,喂她喝了些热水。
今日富察氏带了兰牙迭过来,桑斋多尔济和两个小姑娘在地毯上玩嘉祥的积木。
冬日里人人都穿得像是也圆滚滚的球,嘉祥最讨厌冬天就是这个原因,一边喝水,一边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领想要将衣服脱掉。
兰牙迭也走到了自己的额娘身旁,她的性子很文静,没有吵闹着要什么,而是安静地坐在富察氏膝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富察氏伸出手去握了握兰牙迭的,夸赞了一句,“小格格可真可爱。”
虽然没有做过一日兆佳福晋真正的儿媳,但兆佳福晋对这个儿媳的疼爱也远超诸儿媳。
走到哪里几乎都带着小富察氏,也鼓励她多出门走一走,交些朋友。
此时的吴扎库氏注意的人却是仍然坐在地毯上认真玩积木,偶尔回应乌尤塔几句话的桑斋多尔济,她眼中充满了渴望。
在这里,婉襄也算得是长辈。
“白巴月,你的身孕也快满三个月了,不知道近来是否还有一些不适症状?”
提到孩子,内心的恐惧又让她下意识地开始虚张声势,“儿臣一切都好,多谢刘贵人关心。这一次也定然会为五阿哥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的。”
吴扎库氏多子,和弘昼的感情想必不错,其实她此时完全不必这样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