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常在和马常在的关系和真好,在梧桐院时日日形影不离,出了门还是同彼此分不开,高常在还折了一枝早开的木芙蓉给马常在戴呢。”
婉襄循着裕妃的目光望过去,果然望见楼下树荫里立着的高常在与马常在。
“深宫之中长夜寂寞,有个人能同彼此相伴,总比看书有趣得多。”
裕妃笑得高深莫测,“都是服侍同一个男人的,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么?这件事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但这其中的玄机,她却又不往下说了。
裕妃很快站起来,同雍正行了个礼,而后便要带着永锳离开。
今日眼前一切都是新奇事物,所以两个小家伙分开也并没有太大的不舍。认真地同彼此道了别,永锳便兴高采烈地下楼去了。
“玛嬷带着你逛完这写地方,便将你送到你额娘那里去……”
这段时日以来,永锳似乎一直有些病怏怏的。
婉襄许久没有见到永锳这样高兴了,一岁多的孩子,原来也真的知道离开父母的忧愁的么?
雍正没有太在意,他注意不到永锳的变化,只是回过头来问婉襄的意见,“如何,是要再坐一会儿,还是接着逛逛?”
到天黑的时候,她做的这一场梦就要醒过来了。
于是婉襄欣然站起来,给了他答案。
她看着雍正抱起嘉祥,走到楼下,继续闲逛起来。
成衣铺子里的衣裳大多都是平民百姓会买的,虽然婉襄没有场合能穿,但也仍旧买了一些,权当做是纪念也好。
相比于其他的文物,衣物的留存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她想要尽可能多得搜集有关衣物的信息。
上次的展览没有好好开完是极大的遗憾,若有机会,她还要再开一次的。
也许也能找到她晕厥的真相。
相邻的便是胭脂铺,传说古代人的胭脂水粉里含铅量很高,婉襄不敢买,怕有一日被嘉祥误食。
再相邻的便是一家首饰铺子,婉襄一下子来了兴趣,兴奋地在里面逛起来。
不过见多了宫中内务府打造的首饰,这一些便都略显粗糙了一些。
婉襄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十分心仪之物。
嘉祥对这些东西还不感兴趣,在店铺之中四处跑动着,雍正忽而将一支发簪插进了婉襄的发髻里。
她并不能看见,由伙计捧出了一面铜镜来。
婉襄今日是做寻常汉女装扮的,只简单的一个圆髻,配一对银质的绣球点翠珠花。
他站在她身后,身影也出现在铜镜之中,新落在她发髻之中的,是一支蝴蝶。
蝴蝶的身体是红碧玺,翅膀内部用点翠和红宝石分别装饰,最外圈是缉米珠制成的翅膀形状,色泽和谐,选料精巧。
而后这蝴蝶又有点翠与铜丝拧成的两道触须,端部用珍珠装饰。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他实则环抱着她,在这样多人面前:“有了嘉祥之后光看着她抓蜻蜓了,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朕与你一同祈盼过春风。”
婉襄的面庞即刻热起来,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傻笑,“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蝴蝶,不过嘉祥恐怕还是更喜欢会飞的。”
雍正志得意满,一手牵了她,另一手又将正好走到他身旁的嘉祥抱起来。
“那就走吧,还有许多地方没逛呢。对了,这一支不用给钱,是早已准备好的。”
他们一家三口携手从店铺之中走出去,恰好迎面遇上想要进店的宁嫔,三月之期已满了。
没有别人吐露出更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她又可以行走自如。
“四爷,刘妹妹。”
“武姐姐。”
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雍正没有其他吩咐,宁嫔只是低头同他们擦肩而过。
第167章 七夕
“真不敢相信, 那一整条买卖街,所有的人都是太监宫女们假扮的,即便是看到我们也没有什么反应, 如常地做着百姓们会做的事, 真了不起。”
即便是过去一个月了,即便去之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夜已是七夕,婉襄靠在雍正身上,仍然在感叹这件事。
“太监与宫女地位虽然低微,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能力, 婉襄,即便是居上位者, 也要切忌傲慢。”
婉襄便转过头去望了他片刻,而后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权当做是他破坏这美好夜晚氛围的惩罚。
他只是微笑, 而后继续揽着她, 仰头望着七夕之夜明亮的夜空。
“那你有没有想过,店铺里陈列的那些商品,你购买的那些东西, 是从何而来的?”
婉襄倒是的确没有注意到,“是内务府里的吗?不大像,很多东西都不像内务府精致, 便那一碗酸梅汤, 也分明不是御膳房的做法。”
今日马常在还抱怨过她去茶楼的时候,里面的酸梅汤已经卖完了。
“那些东西都是从商人的商铺之中借来的, 若有售出, 则按售价给予。若没有, 则原模原样地还给他们。”
原来是这样。
为了让宫中的主子们逛一次买卖街,有这样多的人在背后辛苦。
清风徐来,婉襄伸出手,紧紧地抱着雍正,“七夕星河,中秋院落,上元灯火。我都同四哥在一起度过了。”
他今日穿的是道袍,理由是凉快一些。
而婉襄穿的是汉女的衣服,理由是,七夕节本是汉族人的节日,从没听说过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织女头上顶着的是旗头钿子。
那一日她在买卖街上购买的汉女服装她都已经试过一次,尤其喜欢一件鹅黄色绣兰草的褙子,配上同色八褶的马面裙,和长期和生活在宫廷中见到的装饰相比,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雍正也连连夸赞,甚至为着汉人衣服的婉襄绘了许多幅图画。
“今日投针验巧,验出巧没有?”
婉襄点了点头,“郭贵人那枚针影散如花,富察福晋的动如云朵,马常在是鸟儿,我是走兽,海常在没得巧。”
她也就是同这几个人还算谈得来。
投针验巧,即是在日色之下放一碗水,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针放进去,使之浮在水面上。而后再观察这枚针落于碗底的影子,若影子像花、云、鸟、兽,则为得巧。
实际上婉襄自己投的时候倒是没有发觉那影子很像走兽,但周围的人都这样说,她当然也不会反驳。
高常在已经许久没有同她在一处闲谈了,而裕妃沉浸在悲伤里。
那一日永锳被吴扎库氏带回住处,身体本已虚弱,吃水果时误吞了一颗龙眼的核,一下子噎住,当时就……
转眼间也过去一个月了。
“什么女红活计都不会,倒也好意思同人一起投针验巧。”
雍正抓起她的手,观察了片刻,“这双手也就是能锔补瓷器,在瓷器上‘穿针引线’罢了。”
婉襄满不在乎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在案几上拈了一只巧果品尝。
“今夜富察福晋她们在天然图画设了香案,对月乞巧。若不是四哥要我陪着你,我定然也是去了的,乞巧之后,说不定这手就能聪明些,也不必遭您嫌弃了。”
“越来越矫情。”
他笑斥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想同朕单独相处一会儿,毕竟是七夕呢。”
自从有了嘉祥,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就很少了。
虽然嘉祥什么都不懂,但是否在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牛郎织女之间也有孩子,但鹊桥相会,是只有他们两人的。
婉襄是做母亲的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都以为这丫头胆子小,其实她胆子也大着呢。”
“七夕不是要抓喜蛛么,桃实她们抓了几只,恰好被嘉祥看见了,非要看她们的罐子。”
“桃实抓的那蜘蛛足有嘉祥指甲盖那么大,她也不害怕,伸了手就要进去抓那蜘蛛,也不知那时桃实和那被抓的蜘蛛到底是谁更害怕。”
婉襄幸灾乐祸,“唉,今日那蜘蛛被嘉祥这样一吓,也不知明日还能不能结出圆正的蛛网,若是不成,桃实可要哭了。”
只有蜘蛛在瓮中结出正圆的网,才算是得巧。
小宫女们靠做活计得到主子们的欣赏,得巧也就尤为重要,婉襄得好好想一想明日该怎样安抚桃实。
雍正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脸,迫着她转过头来望着他,“朕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一瞬间彼此的距离太近,什么素月分辉,什么明河共影,澄澈的只有他的眼睛,她一下子就沉溺在他明亮的眼睛里。
哪里还能记得他刚才说的话,“四哥,我真幸运。”
幸运什么,他没有追问,只是骤然沉下眼眸,落在她的唇上。
她不用害怕,也不用紧张,更不用挣扎。
似这样的吻她几乎日日可以拥有,她唇上早已经满是他的烙印。
银潢不移,星辰不转,翻动的是她口中的潮水,是她肌理之下,看不见的那些血液。
它们都习惯为他而沸腾了。
良久之后,雍正终于放开了她。
那种温暖的触感仍然停留在她面颊上,七月的风一点一点地吹拂着,将它们吹进她心里。
婉襄觉得心热,从他怀中离开,走到一旁去看她的五生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