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她虚弱,终究没有再坚持什么。
婉襄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实在很累了,她刚刚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便听见殿门前嬷嬷们说话的动静。
她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光顾着恐惧与拒绝荣光,她连她的孩子都还没有见过。
嬷嬷们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越走越近,婉襄又莫名地紧张起来,直到她们将这个红色的襁褓交到雍正手里。
他既搂着她,还能有裕余抱住嘉祥,他们一家三口紧密地同彼此相连。
婉襄伸出手去,将小婴儿下巴处的锦锻微微往下压了压,她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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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知己
婉襄趴在摇篮边, 静静地看着她的孩子。
嘉祥出生都已经有三天了,婉襄产后疲惫,休息的时间很多, 但只要一醒来, 就会眼珠子都不转一转地看着这个沉睡着的孩子。
若以世俗眼光来论的话,刚出生的孩子还是红彤彤的, 有的连皮都没有完全展开,当然是不大好看的。
但谁让嘉祥是婉襄的孩子呢,她看她自然是哪里都好看的。
雍正是正常黄种人的肤色,婉襄的皮肤很白, 小小的嘉祥却有些黑,嬷嬷们都告诉她, 等小婴儿长开了是会变白的。
其实婉襄倒是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健康和完整。这个年代的孩子太难养大了。
那天她刚刚生产完, 雍正不得不回去批奏章, 嬷嬷们把嘉祥放在她身旁睡觉, 她就强撑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襁褓,数了她的手指头和脚指头。
都是十个, 不多也不少。
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只有和她自己一样的味道。
嘉祥是很乖的孩子,即便被自己的额娘这样折腾, 也仍然抿着嘴睡得很香——睡觉好像是她来到这世上唯一的任务。
此刻也如是, 婉襄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短得可爱的睫毛, 她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个小可爱, 怎么看都看不厌。
不过要相信且接受她就是她的孩子, 婉襄还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是在喂她喝奶,换衣服、尿布,触碰她的肌肤之中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桃实从殿外走进来,笑着望了一眼嘉祥,而后向婉襄道:“富察福晋带着永璜阿哥过来探望您了。”
距离富察氏生下和敬公主,也就只有十来天的时间了。
婉襄觉得有些意外,“快请福晋和小阿哥进来坐吧。”
富察氏和永璜很快便走进房中,永璜明显想要挣脱富察氏的手朝着婉襄跑过来,却被富察氏紧紧地拉住。
“来之前额娘是怎么同你说的?”
她一面说,一面走到了近处,略微有些吃力,却仍旧得体地同婉襄行了个福礼。
“永璜一直嚷着要过来探望小姑奶奶。儿臣想着您是第一次生产,有些不顺利,也有些放心不下,因此过来探望您。”
婉襄连忙令桃实为富察福晋搬了张太师椅,又取了鹅羽软垫过来,这样富察福晋能舒服些。
她没有推辞,婉襄便笑着向永璜道:“小姑奶奶在这里。”
永璜进门时明显非常兴奋,但被富察氏轻轻训过一句之后,此刻便谨守礼仪。
瞪着大眼睛看了婉襄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就从富察氏身边跑到了婉襄面前的摇篮旁,用双手攀在摇篮边缘。
他并没有对嘉祥做什么,只是一直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中盈满了好奇。
桃实会看着多动的孩子,婉襄可以有余裕同富察氏闲谈。
“还是去年五月时见过永璜一次,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都长这么高了。”
永璜虎头虎脑,其实很可爱。
富察氏也温柔地望着永璜,“正是呢。看着小孩子们长大是最有意义的事,常常能给大人带来各种惊喜。”
婉襄又道:“永琏怎么没有过来,是怕孩子们呆在一起吵嚷么?”
“永琏还小,不如永璜听话懂事,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精力旺盛,的确是有些吵的,恐怕打扰贵人休息。”
富察氏面上显露出一点疲惫之色,“而且这几日天气热起来,一时没有注意,叫他感染了风寒,正在吃药休息呢。”
永琏这孩子,也太多灾多病了些。
婉襄点了点头,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富察福晋的。
“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恩典,赏了我很多补身的药材,福晋带一些回去,若是永琏能受得住进补,便给他吃一些。”
上一次富察氏生永琏,她身体不佳,并没有去探望。
而如今富察氏将近临盆时,身体仍然不佳,却总是这样盛情。
推辞反而显得见外,富察氏笑着受了,又关怀婉襄,“贵人今日脸色不错,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若正常的话,婉襄是不能恢复地那样快的。
产后第二日,她实在觉得身上没一点力气难受,便试探性地在搜索框中输入了“特效药”三个字,很快就拿到了一颗药。
科研组并没有放弃她,她努力地把那些对话都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只是仍然觉得没力气,倒是不那样疼了。”
这个朝代的女人人均都要经历好几次生育之痛,实在是加诸于女性身上最重的枷锁。
她们正在寒暄,一旁的永璜忽而抬起头,望向富察氏,“额娘,妹妹去哪里了?”
婉襄一下子并没有反应过来,富察氏的神色却暗淡了些许。
她向着永璜伸出手,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耐心地帮着他把衣服上散开了一些的纽扣扣好。
“妹妹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不过,额娘过阵子给你生个新的妹妹,好不好?”
婉襄明白了,他们谈起的是富察格格,也就是后来的哲悯皇贵妃在四月时生下的那个女儿。
落地之后不过一两日,便因身体虚弱而夭折了。
永璜仍然不明白“生死”的概念,“我前一天去看了妹妹,第二天嬷嬷就说妹妹离开了。额娘,她去了哪里,我能去吗?”
富察氏低下头去,握住了他的双手,“我们有一日都会去的,那些想见到的人都会见到,不过现在并不需要这么着急。”
永璜似懂非懂,又望了一旁的嘉祥一眼。
“小姑奶奶会长得像永璜这么大么?额娘生的妹妹不会离开吧?”
“当然会,当然不会。”
富察氏干脆利落地回答了永璜的问题,抬头望向她身边的宫女,“带着小阿哥在周围玩一玩吧,万字房附近有水,要小心些。”
小孩子一旦到了新的环境,开始玩起来,就不会记得那些让大人难以回答和解释的悲伤的事了。
永璜果然很快便忘记了自己刚才的问题,忘记了自己的困惑,高高兴兴地牵着宫女的手从房中走了出去。
万字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嘉祥始终沉睡着,安静地就像是不存在。
富察氏面上的疲惫之意更浓,是由心中透出来的。
但她仍然强忍着,“上次冬至之事,额娘说很感激你。”
冬至?
是指她为富察氏递了话梯子,让她能够顺利地在雍正面将那些话说完么?
实在不必。
“我实则也并不希望熹贵妃从永寿宫中走出来,她于我而言是有威胁的。”
“可我以为我和富察福晋是神交已久的朋友,福晋待我有深恩,使我惭无双南金,无以报珍重。”
是初见时担心她会自伤的体贴,是她为雍正不得已禁足又生病时的关怀,是她和雍正产生分歧,在圆明园中无人问津时的雪中送炭。
她实则很喜欢富察氏。
她好像越来越能接纳这个朝代除却雍正和桃叶之外的其他人了。
富察氏微有动容,片刻之后释然地笑了笑,“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得知己更快乐的事了。”
“去岁同贵人谈论节妇烈女之事仿佛只是一种错觉,这一年来,几乎都没有什么能和贵人似这般闲谈的时候。”
“伯塔月。”婉襄温柔地唤她的名字,“所以你是在为什么事而烦心呢?”
萦绕在她眉宇间的,分明是惆怅和失意。
她是那样能干、聪慧的女子,可生活中也总有不如意,总给她磨难。
“永璜的额娘富察氏,贵人应该知道。”
婉襄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
乾隆的哲悯皇贵妃,薨逝于雍正十三年。最初追封为哲妃,而后为哲悯皇贵妃。
“哲”字之满文意,为“干净”、“清楚”,追谥之中的“悯”字,于汉语同,为“怜悯”、“可惜”。
这是乾隆眼中的富察氏。
“兰哈玳与我都是富察氏,不过她是噶哈里富察氏,我是沙济富察氏,并非同出一族。雍正三年时她便被指为了四阿哥的格格,而我雍正五年时才与四阿哥大婚。”
“我入府之后不久,她便怀上了永璜,其实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更何况她虽然只是格格,为人却也端正贤明,敦厚持重……不是我要同她争什么,非要将她比下去。”
富察氏的情绪从未有过地低落下去。
“只是我是四阿哥的正妻,便必须要展现出一个正妻应有的品质,必须要让人觉得,我是足以匹配,且最适合做四阿哥妻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