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枫此时心情却不一样,由横行沙场、收复失地的英雄到阶下囚的经历,让一向高傲的他差点疯魔。
他开始刻骨地仇恨黎言,还有他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妻子—黎锦云。
一定是她听说他要带红柔回来,嫉妒攻心,撺掇着她父亲这样做的。
一定是她,她老是哭哭啼啼地,一副哀怨的样子,因怨生恨,做了怨妇还不够,还要做妒妇,一手毁了自己所有的前程。
这样的女人,他恨不能回家一把掐死。
到家的第二天清晨,他冲入了听风轩。
等待着他的,竟然是满室的寂寥。
这女人,躲到哪里去了?
“少夫人,小姐,大少爷气冲冲地在砸门!”青藤惊慌失措地进来禀告。
“他还好意思发脾气--”谢蕴姝放下手里的镜子,站起来生气地道:“他有什么立场来发脾气?”。
她说着便朝外边走,黎锦云拉住了她,摇头道:“他是来找我的,你别管!”
说着,走了出去,让银珠把院门打开。
门一开,谢南枫满脸凶气地走了进来。
他继承了母亲秀丽的眉眼和父亲挺拔的身姿,加之在沙场历练多年,看上去修长挺拔仿似翩翩公子,却威武轩昂、不怒自威,他英气朗朗又清傲高贵。
黎锦云在接触到他的眼眸的时候还是微微地一怔,当年,他就是这样带着英气和傲气走进了她少女的心中,她宁与父亲决裂,也要嫁给他。
即便到现在,还是让她倾心,只是他的心并不属于她,早就不属于她了--
她静静地站立在檐下,居高临下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慌乱。
谢南枫也怔了怔,眼前这清丽自若的女子不像他记忆中的黎锦云。
他离开的时候,还清楚地记得她的哭、她的哀求,但这些眼泪和无力的话语只是让他觉得烦躁。
而她此刻眼中没有眼泪,晶莹水润的眼中只有平静,仿似视他为无物--
他满肚子的气愤一下子去了三分,斜抬着头睨着她,冷冷地道:“黎氏,我要休妻!”
仿似一根尖细的针刺进了心头,黎锦云身形微微一颤,却又缓缓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一切出乎了谢南枫的意料,她竟然没有哭闹、没有挣扎,就这么轻轻地就答应了。
他又道:“我会给你休书!”
“休书就不必了!”黎锦云轻声道。
谢南枫冷笑了一下,原来她还是不愿意。
“还是签和离书吧!”她又接着道:“反正我也不想再做你妻子了!”
什么?谢南枫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说什么?
他朝前走了一步,沉着脸问道:“你说什么?”
黎锦云深吸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了。我们和离,好聚好散!”
谢南枫突然感觉到了屈辱,休妻是一回事,但是被妻休又是一回事,他作为男子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的!
他冷笑一声道:“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不愿意做我的妻子?你和你爹一起害了我,坑了我,现在还想一脚踹了我,让我成这京城的笑柄是吗?”
“对不起!”她真诚地道:“我替父亲给你道歉。”
“嫂子,你不用道歉!”
谢蕴姝从屋中出来,和黎锦云并肩站在一起,沉着脸看着檐下的谢南枫:“明明就是大哥不对!”
谢南枫震惊地差点跌倒,他怒吼谢蕴姝:“你喝错药了?帮着谁说话呢?”
不是她成天叽叽歪歪地在他耳边念黎锦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吗?
不是她一见了黎锦云就黑着脸冷嘲热讽地吗?
不是她劝他早点休掉黎锦云的吗?
今天他听说黎锦云住进了她的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很吃惊了,再看见她帮着说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谢南枫立刻怒视黎锦云:“你不仅要害我,竟然还迷惑了暖儿?”
黎锦云心头仿似被针猛地一扎,痛不可遏,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不堪!
谢蕴姝的娇蛮又苏醒过来,恨恨地冲下去,提起一脚踹到了他的小腿上:“你在外边养了女人,还把女人带到了军营,你还好意思回来耍威风。我告诉你,这次要不是爹护着你,你早按军纪被砍了脑袋了--”
谢南枫一把扯住了她,按下了她的挣扎,仔细地看了看,疑惑地道:“的确是没错啊?”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真的像父亲信上说的,落水之后,脑子就开始不清楚了?”
谢蕴姝一把推开他的手:“你明知故犯,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算什么男子汉!”
“我推什么责任了?”谢南枫放了她,带着怨气道:“我就是喜欢红柔怎么样?我就是想娶她怎么样?谁愿意和她--”
他一指黎锦云:“这样无趣的怨妇过一辈子--”
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这样肆意吧!
黎锦云心头如同刀割地痛,原来以前所谓的等待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咬着牙忍下了要掉出来的泪,尽量平静地对他道:“对不起!是我耽搁了你,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我就去拟定和离书,上附礼部。你很快就能娶她了。”
说完,她转身朝房里走去。
眼泪,到底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只哭这一次,她在心头对自己道,往后,不再为他掉一滴泪!
谢南枫放下了手,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了门中。
有个场景突然在他脑中划过,五年之前,他送她回府,也是这样目送她消失在黎府的大门处。
那年,她16岁。
那时,他的心中突然起了甜蜜。
后来,甜蜜怎么消失了?
他觉得自己想不起来,他和她怎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谢蕴姝是真的生气了,大哥就和前世的自己一般,自负狂妄,识人不明,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她看着他,生气又无奈:“大嫂等了你三年,真情实意,你都看不见她的苦心么?”
“苦心?哼!”谢南枫挑起浓眉冷笑了一声:“再没有人害我才是。”
他转身看着谢蕴姝,伸手扯扯她的发辫,亲昵地道:“三年不见,倒长成大丫头了,难怪昨天太子和六皇子一提起你就赞不绝口。”
谢蕴姝啪地拍开了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是非不分,你看不出肖慕晟是利用你在拉拢谢府吗?”
谢南枫哼地笑了一声:“拉拢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他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帮我,他为什么要帮我呢?还不是因为你--”
“多嘴!”谢蕴姝骂了他一句,气冲冲地转身回屋安慰黎锦云去了。
肖慕晟伪装得太好了!要怎样才能让世人看见他谦虚斯文下掩藏着的狠毒?
谢臻远听了谢南枫夫妇要和离的消息时,气得胡子都直了。
这个逆子,为个女人惹了这么大的祸端,还想停妻再娶,真的不想要前程了吧!
他把谢南枫叫来,狠狠的骂了一顿,要他去向黎锦云道歉。
谢南枫生性骄傲,从来没有吃过亏,如今摔了这么大个跟头,心头正在不平,怎肯就范。
无论父亲怎样骂他、威胁他,他一口咬定绝对要和离,坚决不道歉。
谢臻远气得差点晕过去,直到威胁要和他脱离父子关系的时候。他才不情不愿地倒了口,答应不和离。
但他有一个要求,把在下狱前送到了别处的红柔接进府中,否则他会搬出府去,永不回来。
谢臻远无奈地答应了。
第45章 书生
谢南枫又一次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走进了黎锦云的房间,他觉得来找的,不是以往的黎锦云。
可黎锦云明明还是以前的她,却又很不一样了。
他感觉奇异又有些疑惑。
黎锦云正在对着礼部退回来的和离书发呆,她知道,公爹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会让她和离的,但是她心头起了不甘心。
凭什么要她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陪伴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她想起三年之间从春到冬的苦等,忍不住心头发寒,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
谢南枫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她迷离茫然的神情,脚步一滞,她看见和离书被退回来了,仿似很不开心。
他轻咳了一声,拉回了她茫然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傲然道:“爹让我给你道个歉!”
语气中没有一丝歉意。
黎锦云抬头看他,怔了一怔,然后道:“帮我谢谢爹。”
“你什么意思?”谢南枫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他突然明白她那里不一样了,她不再温柔,不再谦卑,不再满眼都是他。
她眼中,有别的意味灵动地闪耀着,是自信,还有不在乎。
她没有了以往的手足无措、没有娇羞顺从,她就像淡白的玉兰花,长出了锋锐的尖刺。
谁给她的刺?
他在愣神,黎锦云却转头不看他,伸手把和离书折起来放进桌上的小盒子中,不在意地道:“就是话里的意思。”
他往桌子边一坐,带着怒气道:“黎锦云,你害了我,没有一丝丝的歉意,反倒做出这样子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