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黎侍郎真的是高风亮节、品行端正,实在令在下钦佩和敬仰,不知不觉,就喜欢去向他请教学问呢--”
肖慕晟一副谦虚的表情,很是真诚:“淮河以南的文人真的很有风骨!”
谢蕴姝心口一沉,他竟然去拉拢前世他最痛恨的淮南文帮。
淮南官员大多苦读出身,把气节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们敢言敢为,打、杀、贬,都奈何不了他们,还会被他们作为一种荣耀,连死都不怕的文人,可是最难对付的。
即使肖慕晟,上一世也奈何不了他们。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狡诈和隐忍。
“--黎大人怎能听得他的女婿有如此不端的行为,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爷就劝他了,说您作为礼部的侍郎,自当巡礼百官,这样的行为不仅给您蒙羞,更是给你的名声抹黑呀!黎大人气得立刻召集了人,一同上疏参奏--”他得意洋洋的描述着,满意地看着谢蕴姝的脸色越来越黑。
“谢府这次,要倒大霉了!不如明天我就上门求娶,你乖乖答应,我回去劝说黎大人怎样?”肖慕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提出了他的条件。
谢蕴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静下心绪,不愿意他看见自己的狼狈:“该来的总会来,自从重生后遇到你,我就知道以后的路不会好走。”
肖慕晟微微歪着头看着她,噗嗤一声笑道:“该说你有骨气,还是死鸭子嘴硬!”
他站起来,用手撑在了她面前的书桌上,朝她俯下了头,俊美无俦的脸上带上笑意,魅惑而危险:“谢蕴姝,既然知道路不好走,就别挣扎了,你认一句输,我可以考虑饶帮你一把,劝住黎侍郎--”
他靠近了她的耳边,熟悉的只属于他的气味又萦绕了她,有一瞬,她恍惚回到了以前—
他舌尖轻弹,仿若叹息:“只要你开口求我!”
第40章 弹劾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求我--”
谢蕴姝突然想起,这句话是前世她说的,肖慕晟每次求她,她都会带着得意的微笑拿捏他,她喜欢看他小心翼翼地围着她转的模样。
她恍惚了一刻,肖慕晟离她越来越近,近得她能感受他鼻息之间得暖意,她突然清醒,一下子推开他:“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在我口中听到半个求字。”
他眼光中的迷离散去,又露出看猎物的目光,斜斜地提一下嘴角—
谢蕴姝深深地松了口气,用手捂着心口,那股特别的悸动方平息了下来,怒火又上心头。
他是在嘲弄她,嘲弄她上辈子的愚蠢!
见她怒目而视,肖慕晟心情倒是好了起来,转身要走—
她却赶紧站起来,在后边道:“失踪的那些学子,望你再三思,留他们一命--”
他做事一向做绝,既然没有当时下杀手,这些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站住,微微朝后侧了一下,眼眸余光朝着她微微一瞥,然后消失在窗口—
第二天,谢蕴姝正在和黎锦云说话,楚霞急匆匆地来了。
这次,谢蕴姝倒是不反感她的到来,现在的楚霞,总还是与以前的不同了。
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楚霞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我昨天在皇宫中看到了舅舅在发脾气,黎言大人上疏弹劾你大哥,说他罔顾军纪、私藏女子,你家可能要跟着倒霉了--”
黎锦云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怎么成?爹这不是会毁了他吗?我去找爹。”
说着一叠声地唤银珠,叫她快去备轿。
谢蕴姝却拉住了她,摇头道:“嫂子,先别去!”
黎锦云疑惑地转头看她,掩饰不住的焦急。
谢蕴姝垂下眼眸,咬着唇思索片刻,才下决心地抬头道:“我昨天思虑了一晚上,这次,我们不救大哥。”
黎锦云傻了眼,楚霞也傻了眼,一脸不置信,半天开口道:“谢蕴姝,你疯了吗?”
谢蕴姝清醒得很,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让大嫂请自己父亲弹劾大哥,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肖慕晟却帮她做了这件事。
“不救?”黎锦云回过神来,圆润的双眸中尽是惊惑:“他是你大哥呀!”
“就是因为他是我大哥,才不救!”谢蕴姝拉着她坐下,言语轻柔地抚慰:“谢府权势太盛不知收敛,大哥又年少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经受挫折,未必是坏事!”
黎锦云眼中含泪,半晌,还是缓缓摇头:“不能这样,我--我不忍心。”
“大哥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谢蕴姝却坚定了想法:“他明明知道军中不能有女子,还明知故犯,也不过是觉得没人敢管他--”
前世大哥太过自命不凡,掌握军权后更是嚣张跋扈,甚至还怂恿爹操控肖慕晟,妄想把肖慕晟当做傀儡,才会一败涂地。
他必须得受挫折才会明白人事艰难、天外有天。
“可,可他会怎么样?”黎锦云还是迟疑,一想到他会受苦,她的心便痛如刀绞。
谢蕴姝脸色沉了沉,摇摇头:“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好过!”
她并没有把握,但是她想要改变,既然肖慕晟害怕改变,那改变就不会是坏事--
至少,比一成不变,总多了不同的方向--
黎锦云泪如雨下,楚霞叹口气:“谢蕴姝,你太狠了!”
果然,谢南枫抵京的消息刚传来,随即而来便是皇上的震怒和制裁。
他还没入家门,就被收了兵符,由南衙龙禁卫的人押入了天牢。
那女子红柔,也被押入了应天府的女牢中。
谁都不知道盛怒的皇帝会怎样处置他。
谢府,一夕之间由炙手可热变为了门可罗雀。
谢臻远也一夕之间仿似被抽去了精气神,他显得苍老而迟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与谢府过不去,也想不到儿子竟然会为了个女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周氏本来躺了半个月,没出过半步房门,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像打了鸡血般地一下子下了床,扶着李嬷嬷的手出来,陪着谢臻远愁眉苦脸。
谢蕴姝知道她心头不知道有多开心,却又鄙夷她的愚蠢,皮之不存、毛何附焉?
全家人之中,最痛苦的是黎锦云,她既要强忍着愧疚和痛苦,还要成天尽心尽力地服侍公婆,承受着府中别人的目光。
谢臻远想要叱责她几句,但看着她哭肿了的眼睛,也只是长叹了几声,说了句:“你爹真是太狠心了,枫儿怎么说也是他女婿呀!”
她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公爹苍白的脸。
谢蕴姝却道:“爹,大哥做错了事就该去承担后果。”
谢臻远抬头看看她,叹口气道:“你懂什么,你哥这辈子—哎!”
谢蕴姝不再说话,拉走了大嫂。
但谢臻远岂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他日日在书房中与幕僚商议,没两日,朝中众臣纷纷上书为谢南枫求情,道他:“小节虽亏,大节不辱!”
但以黎侍郎为首的却坚持要严明军纪、以一儆百。
有一天,皇帝召唤谢臻远入宫,没料到,他这一走,便一直没有回府。
谢府一开始还是风平浪静的,虽然大少爷下了狱,但最大的靠山老爷还好好地,反正老爷会救少爷的,下人们也不用去担心许多。
周氏甚至还希望老爷救不回谢南枫。
谢蕴姝看着家里依然太平的景象,有几许心酸:“嫂子,你看清楚了么?家中有几人是真正为大哥担忧的?”
黎锦云红着眼睛点头。
她却又笑笑:“大嫂,你也别太担心,大哥是不会有事的,甚至,我考虑过,若是爹进宫回不来,这倒是一个好时机--”
黎锦云转头疑惑地问她:“你的意思是?”
“谢家狗仗人势、无情无义的东西太多了--”谢蕴姝转头叫青藤:“你去叫你哥来--”
青藤答应了,她转头,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花园,眼神变的冷凝:“我要清理门户!”
但事情的发展与前世又不一样,李玉书还没有把“谢府要倒台了”的消息放出去,第二天清晨,全副铠甲的士兵却突然把谢府围了起来,只准谢府人出入。
他们的铠甲上刺着“禁”的字样,谢蕴姝知道那是南衙内卫的标志。
她冷笑,竟然还有人想浑水摸鱼!
谢府,一下子人心惶惶了起来。短短一天,“抄家”的消息就府中不胫而走。
从主子到下人,都心乱如麻,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议论着,众人的脸色都蒙上了灰沉沉的疑虑,不详的气氛在府中酝酿、发酵。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心神不宁地说上几句话,又匆匆地散开,钻天营地地想法子打探消息。
人心惶惶之际,一个人的到来,让谢府所有下人的心都揪紧了,大厦将倾,看来已经要成为事实了!
谢蕴姝命丫鬟关上了院门,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喧嚣和猜疑,在夏末的斜阳之中,与黎锦云坐在依然花团锦簇的小院子中品茗纳凉。
周氏的陪房李嬷嬷急匆匆地来,拍响了院门:“小姐,四皇子带兵来了,夫人请你出去相见--”
黎锦云站了起来:“府中客人,自然是夫人招待,为何要见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