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巨大的闷响,惊天动地,惊得一行人站住了。
城墙处传来潮汐般的怒吼声、惊叫声 --
叛军如同潮水般从昌平门涌了进了—
谢蕴姝身后有女声凄厉地叫了起来:“城门破了--”
第119章 旭日
黑夜马上就要过去了,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但是昌平门破了,敌人涌了进了—
周密等人站住了,惊愕、痛苦、悲愤叫他们停下了一瞬。
谢蕴姝身后的那个女子哭了起来,惊恐万状地要往后跑,转身想要拖住她,却突然从旁边挤过来一个人,伸掌就给了她一巴掌,怒气冲冲地骂:“哭什么?不是还没有死吗?”
谢蕴姝瞧去,楚霞背着药箱,红肿着眼睛,哽咽着怒吼:“哭就不用死了吗?不许哭,死了都不许哭!”
大家一时愣住了,女子也停止了哭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众人回头去看。
谢北昭跨着白马,手提银枪,引着一队龙牙卫兵飞驰而来,坚毅沉静,一声的银甲早已经血红,杀气腾腾,宛若修罗。
他从她们的身旁飞跃了过去,没有丝毫停留,连目光也没有朝这边望一眼。
他举起银枪,如同下山的孤狼怒号起来:“杀--”
一人一马,一马当先,如同箭矢般踏入了潮水般的敌人之中,银枪过处,死伤枕籍—
龙牙卫兵,便是这城中最尖利的刀剑,闯入了叛军之中,拼死地抵抗—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谢蕴姝身后跑出来,跟着马队跑了几步,想要喊一声:“小心!”,却又停下了脚步,将眼睛一抹,转身回来背起药箱,便朝着城墙处跑去—
谢蕴姝反应过来,大叫道:“快,快,抢救伤兵--”
一行人赶紧趁着龙牙卫的掩护,上了高大的城墙,就地治疗伤员。
龙牙卫的到来,大大地激励了士气,昌平门的守军更加拼死奋战。
朱景行也调来了北边的守军,飞快地加入了战局,和龙牙卫兵一起在城门处抵挡。
血战,血的战场,到处都是血,谢蕴姝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她浑然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愤怒,她只是来来往往地搬运伤员、搬运武器、包扎救治伤员,从夜幕深沉,到天边出现启明星—
肖毅晟也注意到了昌平门的破口,他大喜过望,认为这是打开盛京大门的缺口,把周围的叛军都往这边调集了过来,朱景行也派过来了更多的守军—
昌平门下,成了最大的战场,也成了最大的地狱。
纠缠在一起的叛军和守军,殊死在搏斗着。
千军万马,都为了一道城门在厮杀,这里成了绞杀机,不知疲惫的冲锋一拨又一拨,拼了命的抵抗也寸步不让—
血与肉在横飞,死亡重重叠叠,死亡无处不在。
谢蕴姝游走在战斗的边缘,不停地把伤员从战场上拉下来,救得一个是一个。
她忘却了生死,忘却了那些杂乱的马蹄一个不小心就会踩死她,忘记了那些没有眼睛的刀剑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她伸手去拉一个被压在马身下的士兵时,一道剑光只奔她而来—
她闭上了眼睛,想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却一声娇喝,一个人飞快地挡在了她面前。
“楚霞!”谢蕴姝万分震痛,接住了楚霞的身子:“你怎么这么傻!”
楚霞只白着脸笑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
“楚霞!”
谢蕴姝扶起她就赶紧往后边撤退,觉得她的身体沉沉地往下压,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恐的滋味,她第一次觉得那么地害怕。
“郡主!”周密赶了过来,扶住了楚霞,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退路,被厮杀着的人们围住了。
周密一把背起楚霞朝谢蕴姝拼命地叫:“上去,上城墙去--”
城门破了,上边没有了叛军,守军都下来参加了战斗。
两人费劲地爬上了高高的台阶,把楚霞放在了城墙上的空地上,她的脸色更加白了。
谢蕴姝撕下裙子里干净的一块,飞快地包扎住了她肩头的伤口。
周密拿出止血的药丸,硬捏开她的嘴巴塞了进去。
可她没有一丝儿动静,谢蕴姝觉得手颤抖得厉害,包扎的手怎么都打不好结。
周密接了过来,继续包扎,便道:“我们得想法子把郡主送到天武门,这里太危险了!”
谢蕴姝滴下了一滴眼泪,她突然觉得非常非常的累,非常非常的疲惫。
人就是这样,惊吓震惊过后便是深深的疲惫感和无力感。
她跌坐在了城墙边,听见底下突然传来长长的悠远的号鸣声音,心头狠狠地一跳,糟了!叛军的援军来了吗?
她飞快地跳了起来,跑到了城墙的缺口处,朝着底下一看。
黎明在强烈的血腥雾气中到来了,秋日的艳阳跳出了远处的地平线,一道长长的线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踩着绯红的太阳疾驰着而来。
一道宽阔的帅旗随着红日展开,在风中高高地飘扬,上边一个大大的“靖”字—
谢蕴姝呆了,仿似泥塑木人般地惊呆了。
鸡皮从她的背上开始蔓延到四周,她的心抖得不能自已,她的脚软得快要站不住—
那道长长的线近了、更近了—
铺天盖地的杀喊声中,她看见了那道如同流星划过的身影,黑马银甲,银剑在手。
他冲在最前头,他像一个梦,她已经梦过了千遍百遍,他像一道光,驱赶走了黑暗,随着光明一起出现—
他是真实的,他不是梦!
谢蕴姝猛地哭了起来,他回来了,他还活着--
周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震惊了,他一指平原的左侧:“谢小姐,谢家军?!”
谢蕴姝转头去看,那里也出现了一道白线,飞快地连了过来,高高的帅旗在飘扬,上边一个“谢”字在日光中烨烨生辉!
谢蕴姝抹了眼睛,又开始笑了:“是我大哥--”
她跳了起来,她要去找大嫂,她要告诉她大哥回来了,信守了他的承诺,跟着肖慕晟,在最危急的时候回来了。
他们是英雄,他们来救京城,拯救天下了。
周密一把扯住了她:“先把郡主抬回去。”
她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跑过来扶着楚霞:“楚霞楚霞,救兵来了,你不会死了!我们都不会死了!”
叛军停下了攻击,惊惧地看着朝着他们冲来的军队,飞速而来的刀剑在阳光下闪出死亡的光亮,他们慌了--
肖毅晟惊恐万状地看着如同天兵神将地朝着他冲过来的军队,肖慕晟明明死了,为什么冲在最前边?
誉王明明败了,为何还带着如此多的军队如同潮水涌过来?
谢南枫明明已经逃跑了,为何会领军而来,领的军队,并不是天启的军队?
他分散在四周的援军哪儿去了?濮獠人的后援哪儿去了?
肖慕晟的大军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虑的时间,便如同洪水般轻而易举地席卷了已经苦战了两天两夜的叛军,片甲不留。
肖毅晟被团团围住了,他一下瘫软在地,他败了,败得不明不白却又败得彻彻底底,他惶惑地抬头去看高大的城墙,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穷尽了一切的力量,就是攻不进去!
为什么明明死了的肖慕晟,会让他败得一塌糊涂!
他败了,他想不明白!
肖慕晟轻蔑地看着地上的肖毅晟,看着手中众将把他捆了,他冷厉如寒霜,只道了一句:“你死有余辜!”
肖毅晟浑身战栗了起来,在秋风中抖得如同寒蝉。
叛军溃散得不值得一击,城外的军队和城里的军队汇合了,所有人都狂喜了起来,哭着、笑着、喊着—
谢南枫看着衣服上往下滴着血滴,握着银枪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北昭,上前将他肩头一拍,狠狠地给了他个拥抱:“好小子!没丢谢家的脸!”
谢北昭笑了,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笑,笑着笑着却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初云从后边飞快地扑了过来,扶着他,惊恐地叫喊:“阿昭,你不能死!”
肖慕晟上前查看了倒在地上的谢北昭,抬起头对初云笑:“傻丫头,他太疲惫,晕过去了--”
初云破涕而笑,紧紧地搂着了谢北昭的脖子,把脸挨着他的脸不放手,太好了,他们以后还可以一起看星星。
肖慕晟摇摇头,想要嘲笑两句,又赶紧问她最重要的问题:“蕴姝呢?”
她还好吗?那么倔强又那么坚强的她,还好吗?
“肖慕晟--”一声娇喝,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委屈:“我在这里!”
肖慕晟抬头,城墙的台阶之上站着他的姑娘,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姑娘,散乱着头发,脸上沾满了血污,裙子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的谢蕴姝,他眼中最美丽的女子—
她看着他,眼中有泪,她定然是吃了很多苦!
他飞奔过去,伸出了双手—
谢蕴姝将眼泪一抹,跳下了台阶,扑进了他的怀中,他将她贴在了心口之上。
她抡起双拳,疯狂地在他胸口捶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怒骂:“你个骗子,你骗我!你一直骗我!开始你骗我,现在你还骗我!!上辈子你骗我,这辈子你也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