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成的声音都微微颤抖了,今天的首次跨区域营业就赚得盆满钵满,是上个月一周收入的总和,大喜过望。
“都是老大的功劳!”肖坚也激动。
“可不是呐,要不是老大的主意,我们今天还在燕子塘数鸽子,他们明天还得笑话我们老大是塘主!”
蓝金修气喘声粗,一谈及“塘主”就心生不爽,这是其他几个帮笑话华奇珩的外号,它除了小气、没见过世面以外的贬义,再没有其他的意义了。
鲁路用眼神制止他们再说下去,安静地等着华奇珩发话。
华奇珩异常冷静。
“我想先借用那30块的现金,不知道可不可以?如果大家有意见,那就当我没提过。”
众人愣了几秒。
“没意见没意见!”
“说什么借用,这主意是老大想的,台词是老大编的,我们不过就是费脑子背了几句话,还
什么借不借的?老大你在打我们脸!”把脸拍得啪啪响。
“别说这钱,就算是我们的人,都是老大你的!”
华奇珩:“……”
以身相许的承诺就不要做了吧,不合适。
几个人七嘴八舌中多是仗义,只有鲁路皱眉不语,“老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可以直说,兄弟们都是靠得住的。”
他跟华奇珩的时间最长,心也最细,最了解他,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用帮里的运作资金私用。
华奇珩一笑:“没事,就是饿了,身上的现金差28,想带我妈到家楼下单独去吃碗馄饨,摊子老板不接受微信转账。”
人心最弱处莫过于亲情爱情,学霸是学霸他妈生的,学渣是学渣他妈生的,校霸,是当年想生学霸的妈妈生的。
四壮士无不动容,纷纷在掏衣袋裤袋准备捐款捐物,这阵仗好像华奇珩不是想吃碗馄饨,而
是想办一场体面盛大的丧事要他们倾囊相助一样。
他制止了大家的爱心举动,只抽走了李栋成记账本里的那30元。
“明天把单车卖了,盘活资金,以后每人从帮派里领工资。”
华奇珩只留给四壮士一句话,就匆匆将身影没入了夜色中。
经济适用房社区外的一家烧烤店外,华奇珩身子前倾脚踩踏板稳坐如钟地等了近1个小时,也不见他等的人出现,就在烧烤店老板烧旺了黑炭准备上肉上菜时,他眼前一亮,终于在一团烟熏火燎之间,看见从校外下自习的任森迟迟归来。
天不亮要帮妈妈整理水果摊,晚上9点才能回家卸下学霸的包袱,披星戴月不过如此,华奇珩默默感叹,凡人的生存,没有容易的道理。
他猛地一蹬脚踏,山地车冲出黑夜的阴影,似箭一般冲出来挡住了任森的去路,“站住!”
习惯性地呵斥一句。
但为时已晚,不需要他喊站住,任森已经被摩托车撂倒在路边,好在草皮软乎,人没有受皮肉之苦。
华奇珩心里懊悔,他忘记了任森也和他一样是个不能驾驭机车的菜鸟,别说一声呵斥,就算是一只跳动的□□,都足以让他阴沟里翻车。
他上前去扶起任森,对方起初还会骂骂咧咧地喊疼责难,但一看清楚他的脸,就立刻闪身弹开来。
“怎么,你又来找茬?”
中午换车时华奇珩脸色已经有了吓人的迹象,因为当时人多,又在校园之内,任森倒没有很怕他,可是现在这地形,看看周围的夜市小吃店,随便哪家都能操出来一条锯齿一把杀猪刀,任森是个读书人,他不想在花季雨季之时就做了流年麾下的短命鬼。
华奇珩微微蹙眉,“怎么,你很怕我?”
任森斜眼睨他:“废话!”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他还是个恶霸。
华奇珩表示赞同,他是校痞窝里茁壮成长起来的校霸,虽然混的寒碜了点,但是名号在这儿,总有几分威信的。
他扶起脚边轮子还在转动的机车,从善如流地坐了上去,用一看就不好惹的姿势凹了个标准的校霸造型,开始和任森进行大哥与小弟间的对话。
“既然怕我,你还敢那么横?”
这话他在一千多年前也问过,那时候他爹为了给他登基继位铺路,在朝廷内部大搞特搞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他带领一票太子党自然也风风火火地参与到这场大清理运动中去,为了自个儿以后工作环境的风清气正而努力。那时很多老臣笑话太子年幼太嫩,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谁知一个个倒得比猢狲散了的大树还快,最后都得被他问一句:既然怕我,你还敢蛮横仗势?
一转眼时过千年,改革开放的春风都把那些权啊贵啊吹到不知道那块沧海桑田里去了。
任森保持着文人的傲娇,扬起下巴对学渣不屑:“怕,也不允许你玷污知识和老师。”
“呵呵呵呵……”
华奇珩低头闷笑,任森发怵,这笑声很有阎王索命的气势。
“什么叫玷污知识和老师?历史和英语课上我的回答,有哪一样你能挑得出毛病的?”
任森无语。历史主观题,他谈的有理有据,英语客观题,翻译得虽然不是文采飞扬,但中规中矩地把一个现象给讲清楚了,大多数人,连句子单词都没看完。
这两下子,起码不比他自己差,
“咳咳咳……”
任森借着火炭释放的浓烟,掩饰自己内心的心虚。
就在他闭眼瞎咳一通的时候,手心里被塞入了几张硬挺的纸张,他低头一瞧,是四张纸钞。
100元人民币整,还有一张30块崭新崭新,拉起来一用力能划出人血来。
任森不解:“嗯?卖烤串自助点单,还想让我充当付款机吗?”
华奇珩给钱是也是冷静的出奇,即便钱塞进对方手里,眼神还是淡漠地看着对面的烧烤摊,任森以为他打算指派自己当跑腿。
华奇珩眼白都懒得翻了。
“你每天在外头都要待到9点后才回家,不是补习就是自习,靠你妈给的20块很难吃得营养。这100是2天的饭钱,从明天开始起可以不用阿姨的血汗钱饱腹,就这么简单。”
当过天子的人,施恩也施得居高临下。
任森:“卧槽!”
华奇珩:“最近水果摊生意不好,你妈的店方圆20米内多了两个开电动三轮的流动商贩,他们一天卖火龙果,一天卖大菠萝,货源多的时候一家子齐上阵,四辆电动三轮上又是西瓜又是玉米,就差爆个爆米花了,你妈那个摊位,不但要租金,还得会吆喝,她的香蕉已经烂过好几箱了,我觉得你再向她伸手要钱,不合适。”
任森喉头哽咽得难受,他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送他读奥数,让他学语文,奢侈的钢琴一对多课程也是眼都不眨的就报名,她总说技多不压身,儿子以后实在混不出名堂,教钢琴也不至于饿死的。
她就是想孩子出人头地。
任森红了眼眶。
“你怎么……”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是校霸,打劫时也要做背景调查的,不然抢了你,钱没到手,还得担上被你举报的风险,得赔死。”
任森的印象中,华奇珩人狠话不多,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一双长腿蹬着自己曾经的山地车,居然有了拉风的感觉。
任森忽然想起什么:“诶,你的钞票。”
华奇珩蓦然回首,在并不绚烂的城乡结合部霓虹灯下撩起一边嘴角:“是你的钞票。”
第12章 北岗少年(八)
高一(3)班的体育课自成一派,学生们不打球不跑步也不做操,他们在篮球场旁边的大树下建起一片小营地,聚众打牌。
这股风气形成之初时体育老师是极力反对的,他运用了多种手段积极制止学渣们滑入赌博的深渊,不过制止到最后他发现这场集体运动就和天要下雨一样不可改变,并且就算改变,对他的KPI完成率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学渣们大力发展牌技。
沦落至今,他看到出其不意的打法时还会在心里暗暗为学渣们叫好——不会读书又不会开挖掘机,总要有一门手艺傍身才好。每想到此,他就觉得自己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还是无愧于人民的。
今天的情况有点儿特殊,有人带着一伙体型硕大头脑简单的挖掘机种子选手,砸了大家的牌局,大树下净是脑门贴白条怂若小鸡仔的少年赌徒。
“华奇珩在哪里?”
高一(7)班的高星,带着他的小弟们来找华奇珩,准备开展一场□□袭击。
3班的学渣们平时喜欢窝里斗,面对外敌倒也还有一股应有的气节,哼哼唧唧地挤在一堆,小声诅咒大声抱怨,就是没有人供出华奇珩的位置——主要也是因为没有人知道。
高星为了造势,带来的傻大个有六七条,各个都杵在他身后目露凶光地瞪着3班的学渣们,
但是他们不但没有吓到发抖,反而集体抱怨大热天问话很不人道,让高星没有面子。
校霸发威,居然没有人后退,这么不严肃的态度,以后让他还怎么做校霸?
他伸手就从人群中拎出来一个人,用力一拽就拉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