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理开怀不少,点头道:“顾推官你放心,到时候给你分成。”
顾枫哈哈一笑,“自己人说得什么见外话,到时销路好,咱们疏议司可以白吃?”
疏议司就这么几个推官,能吃多少,韩成则他们都是正派君子,肯定不会白要的。
这摆明让陈理占便宜。
他一直摇头。
顾枫把碗往水里一丢,“你先和他们商量再说。”
沉静看出顾枫不是爱财之人,欧阳意也拒绝过南安王的追求,心中对这两个女人的钦佩又加深几分。
次日还要走访查案,聚会早早散了。
韩成则、齐鸣和沉静都是腿勤的,加上欧阳意极大缩小了对象范围——
四天后,终于找到无名死者的家。
欧阳意二话不说,立马带人上门。
她名叫柳锦,今年二十八,和丈夫成婚多年,没有生育,原因么,可能在柳锦身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很多大夫,也吃了很多药,就是不育。
丈夫后来也放弃了,纳了小妾,小妾为其生育一子。
从此以后小妾鸠占鹊巢,丈夫与柳锦彻底夫妻离心。
小妾争强好胜,柳锦却性情温和,不争不抢,作为主母,中馈被小妾掌理,她渐渐也不理家中事,家中开辟了另外的小院,单独居住,和丈夫的关系就更淡了。
亲戚朋友都说她傻,一个女人失去丈夫倚仗,还被小妾骑在头上,日子岂不悲惨?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惨不惨,只有柳锦自己清楚。
她有双巧手,从小学双面绣,这可是绝活,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耗时耗心,一年只能出几幅成品,却是一绣难求,每出一幅,都有绣坊争相出高价抢着要。
沉静把所有能问到的全写纸上:
已婚未育、和丈夫冷淡、精通双面绣、名字带“锦”——
可不就是要找的死者!
欧阳意坐在马车里看,一条信息也不放过,“她丈夫什么态度?”
沉静:“这事不好描述,我就没写。”
“说说。”
“柳锦和丈夫的关系不是一般冷淡,据其丈夫说,当初两人是指腹为婚,所以柳锦不育,也并未休妻。说好听点,叫相敬如宾,说难听点,还不是怕背个始乱终弃的名声,无非是家里多养个人而已。”
柳锦这边,估计是因为喜欢女人,丈夫对于她可有可无。
但也未必,又或者,是夫妻关系的不顺,令她对男人感到失望,改为从女人身上寻找温暖?
沉静:“人家的家里事,我也不好问,问了人家也不说。从她丈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知道她在外面有人,柳锦做事隐蔽,没有外人知道,但长年累月的,她丈夫肯定是察觉了。”
欧阳意:“夫妻俩吵过吧?”
“吵过好几回,柳锦是那温吞性子,吵架跟拳头打棉花一样,没下文。”
“她丈夫打女人吗?”
“那倒是不打,他是文人,君子动口不动手。这点我向左邻右舍求证过,从没听见他们家打人的异响,都说这家男主人文质彬彬谦逊有礼,是个好丈夫。”
“口碑可以作假。”
“这就不知了。她丈夫说,柳锦走的时候把她的嫁妆都带走了,连个首饰盒也没留下。柳锦这些年用双面绣挣不少……”
“可以理解了,妻子和人私奔,带走嫁妆,她丈夫觉得丢人。”
“王八戴绿帽呢,怎好意思报官,所以她丈夫说就当她永远不回来了。嗐,谁知死在外头。”
沉静直叹气,“我找画像的师父去他们家画了,又去了趟食肆找老板辨认,没错,就是她。不过老板又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她们最后一次在食肆约会时,吵过一架,声音挺大的,提到过什么周年纪念。老板算了算,斗诗那日,正好就是纪念之日。”
“食肆老板曾提到,孙蔓从那日凶了柳锦,说些有他没我的话。”
欧阳意若有所思,“孙蔓从自外地回来,一别两个月,久别胜新婚,什么气都消了,在周年纪念日这天,去食肆等她。”
风尘仆仆的,那么讲究的女大诗人,跋山涉水回来,靴子都来不及换,匆匆忙忙赶去她们初识的地方相会。
“结果没等到人。”欧阳意在看着沉静拿来的供词,“柳锦还有其他家人吗?孙蔓从就没去找过她?”
吵个架而已,不代表分手,嘴长在人脸上,就不知道问一问?
两人都走到这一步了,年纪也不小,用不着这么含蓄,玩“你猜猜我的心”的游戏。
又不是演狗血电视剧。
只有一个可能——
柳锦以某种决然的态度拒绝了她。
孙蔓从也是真不知道柳锦失踪了,否则以她火爆脾气,还不立马报官,天天催京兆府寻人,什么,寻不到,女大诗人分分钟贴大字报控诉你们这班废物!
沉静:“这谁知道,食肆老板也没听清楚她们具体吵架内容。孙蔓从是个自由身,柳锦有家室,也许那天孙蔓从就是给柳锦下最后通牒。纪念日这天不来,就默认结束她们的关系?孙蔓从那么高傲,不想吃回头草?”
欧阳意思索着道:“也就是说,柳锦丈夫以为她和情人私奔,离开了长安,但孙蔓从以为柳锦选择做一名好妻子,从此留在家里,再也不和她相见。”
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都当她是抛弃了对方。
以至于出了意外,无人知。
若不是找到她的尸体,也许这辈子,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某个地方逍遥快活。
欧阳意微微皱眉,她想不通,柳锦性格温和,为人周到,说话做事都给人舒服的感觉,会是那种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家出走任由家人担心的人吗?
这么决绝的事,她干得出来?
为什么她的丈夫对此深信不疑?指腹为婚的妻子,父辈应该是交好的,再没感情,也该了解她不是会那种任性之人玩失踪吧?
还有,柳锦应该最了解孙蔓从,孙蔓从性格偏激,柳锦就不怕突然分手导致她做出不顾后果的事?
比如直接上她家里讨说法什么的。
怎么也该好好跟孙蔓从摊个牌吧?
孙蔓从也是,平日里快意恩仇,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狠角色,为什么这回甘愿□□情里被抛弃的一方?
也不上门当面求证一下,只知道躲在她们初遇的角落哭泣?
难道真的爱情令人降智?
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
欧阳意莫名觉得好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剪刀,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剪断了柳锦与丈夫、柳锦与孙蔓从的联系!
“到了!”沉静驱停马车。
柳锦的丈夫名叫蔡南良,户部的一个书令史。
蔡宅门外挂白布,沉静扣门进去后,见仆人都忙着布置灵堂,男主人蔡南良在写挽联,亲力亲为,柳锦遗体还在刑部,但并不妨碍他们悼念。
看着挺有心的。
蔡南良一身白衣,长相儒雅,发际线不明显,四十岁的年纪了,一点也不显老。
阅男无数的顾枫一进门,就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不错,保养得宜,顾枫觉着这位蔡书令有那么点“男人四十一朵花”的意思,难怪当年能得到柳锦青睐。
“蔡书令,正忙着呢?”沉静之前来过,算和他认识,先一步进大厅打招呼。
蔡南良不紧不慢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慢吞吞起身迎接。
“沈主事,怎么又来了。”
瞎子也看得出蔡南良满脸写着不耐烦。
正办丧事,心情不好能理解。
沉静赔着小心,“还希望蔡书令对夫人两个月前的情况确认一下,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蔡南良眉头皱起,“你看寒舍现在的样子,都在忙阿锦的事,沈主事不去破案,总是来问我有何用。”
“案子一定会破的,但也得您配合不是。先别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疏议司的久推官……”
“谁来问都一样,”蔡南良打断他,“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话不是这么说,久推官可是我们疏议司最强的。您不信我,总该信刑部吧,此案复杂,只有久推官才能破。”
“呵,女人也会查案,糊弄谁呢……请快离开吧。”
“蔡书令若赶我们走,那我得如实禀报周侍郎。”
蔡南良一听到“周侍郎”脸就变了:“你什么意思,我可是苦主……”
这时屏风后就冒出……一颗头。
啊草,什么玩意!
顾枫惊恐,连退三步,终于看清那是个面庞黝黑、貌极无盐的女子。
女子大声问他们是什么人。
蔡南良本就心情不好,颇为不耐地回答说他们是来调查案子的,女子撇撇嘴,嘀咕着又把头缩回去了。
家有丑妾,蔡南良有些尴尬:“我的妾,没念过书,不懂礼数,呵呵……略微小事,不必惊动周侍郎,有什么想了解的,快问吧,还请诸位尽快查明真凶,还阿锦一个公道!”
“就这态度,挺抵触呀。”顾枫小声在欧阳意耳边说。
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今天算白跑一趟。
查案这么多年,什么奇葩家属都见过,蔡南良这样反应倒也不令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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