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羽道:“按照人间的规矩,成亲不是需要见双方的父母吗?你的父母都过世了,我爹也过世了,就剩下一个母亲可以完成这项仪式。”
好像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林半见还是颇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父母……都不健在了?”
“巫启寒告诉我的。”令狐羽回想起当初在浅城的遭遇,那时候巫启寒特意叮嘱过,林半见无父无母,他如果敢对她不好,定不饶他。
“什么时候?”林半见又窝到角落里。
令狐羽思路很清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只想问你,你想不想去?你想去,我就去。”
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决定权现在在她手上吗?
可是她都不了解令狐羽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而且,码头上的一眼,实在是太过惊艳了,对方位高权重,光是想一想就好紧张。
林半见脸上发烧,垂下眼睫,她感觉到令狐羽拉着自己小臂的手还没有松开,自他掌心的热度透过了衣料,直贴到她的皮肤上。
一时间周围变得好安静,令狐羽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肩膀,把她围在角落。阴影中,一双燃着灼灼火焰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原本他是不愿意见的,曾经百般将他拒之门外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可是如果她想去见,他就一定会去,因为这也意味着,她不想悔婚。
心脏在胸腔有力地碰撞,喉咙发干,连呼吸也变得炙热。
他感觉自己在这样的寂静中马上就要陷入疯狂,想要逼迫她就范,想要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带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想要把楚怀锦烧成灰,用巫家姐弟的性命相要挟,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让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喉结艰涩地滚动一下,令狐羽勃颈上的皮肤如冰面上的一层细雪,比宣纸还要清透。
“我,”林半见微微张开小巧的嘴唇,那双抬起来的眸子闪烁着少女的娇羞,“我要去见的。”
如同深林间只为有缘人绽放的花朵,令狐羽听到答案后,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像月圆的夜晚,薄薄铺展在天际的云,被风吹开,露出月亮清冷的辉光。
他情不自禁,拿起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嘴唇,“好,那我去。”
酥麻温热的感觉顺着嘴唇和手指接触的位置流窜至全身。
林半见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脑子里“嗡”的一声,愣住了。
旁边巫启星似乎看见了这一幕,大声嚎叫起来,联合着巫启寒、楚怀锦一块吃瓜。
林半见跳起来,赶忙抽回手,追着巫启星就打,两个人在房间里兜圈。
“你打我干什么?亲你的又不是我!”巫启星边跑边叫唤。
“巫启星!你赶快自戳双目!”林半见通红着脸大吼。
巫启寒哭笑不得,去看楚怀锦,却发现他盯着令狐羽,眼神中露出些许凶光,表情略显狰狞,前所未见,一时间有些愣怔。
这还是她认识的楚怀锦吗?
一行人总算上了入宫的马车,通过朱雀大街,初冬秋末的日头很短暂,街上回荡着绵绵不绝的暮鼓声,马上就要进入宵禁时间,街上的行人零零星星,都是用跑的姿态路过。
朱雀大门开,马车和巡逻的士兵擦肩而过,耳畔是“哒哒”的马蹄声,林半见撩开轿帘,稍稍探出头去。
马车向前行驶没有停歇,过了朱雀大门,红墙金瓦,飞檐翘角,抬头才能望尽的宫墙,无数气势恢弘的殿宇,徐徐在眼前展开,宽阔的各个宫殿之间,还能看到碎步疾驰的宫人侍女穿行而过。
他们被送入到一座偏殿当中,廊道两端立着鹤形灯,打了蜡的木质地板和墙壁廊柱泛着浅浅的油光,苏合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自觉心情就放松下来。
巫启星和他阿姊小声嘀咕:“邀请我们来的真是皇后娘娘?”
巫启寒小声说:“注意言行。”
用膳的房间规模不算很大,但是里面的装潢却精致无比,仅仅是地毯,踩在上面的感觉就让人两腿发软,无一处不在彰显帝王家的奢靡与威严。
过了一会儿,听到有宫人用软糯的声音宣布皇后娘娘到了,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林半见也打起精神,朝皇后娘娘来的方向看去,却再次闻到那种特殊的香气,仿佛自己受精灵牵引,来到了一座秘密花园,到处都是快乐美好的事物,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等到回过神来,所有人都已经开动了,皇后娘娘和令狐羽却没吃,两个人正在对峙,可谓是冰与火的对决。
冰的那一方是令狐羽,火的那一方是皇后娘娘。
“羽,我们真是太久面见过面了。”未央的双眸噙着忧愁,声音比云雾还要柔软纤细。
“哼。”令狐羽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笑。
未央却并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曾经那样恨你,完全是因为你爹的错,天地间哪有为娘的,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呢?既然你已经将你爹杀了,那么我便没理由继续恨你了。”
“咳咳咳。”林半见呛了口水,开始咳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什么?令狐羽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什么地狱家庭,地狱亲子关系?!
这里可是大庭广众,真不敢相信皇后娘娘竟然就这样把事情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难道就不怕在宫里传开吗?
而且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震惊?其他人难道对此都没反应吗?她悄悄抬起眼睛,却发现大家还是和没听到一样非常愉快地在吃饭聊天,巫启星正在给他阿姊和大师兄夹菜,顺便也扔给自己一块肉,笑嘻嘻的,问哪个味道更好。
未央看向林半见,“哦?你竟然自己解开了我的幻术?”
“我给她解的。”令狐羽目光凛然,没有好语气地回答未央,“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随便可以摆弄的东西。”
林半见脸上一红,赶忙低下头去。
狐狸母子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令狐羽才给林半见解开幻术的,他有意避开说出父亲被自己亲手所杀的消息,没想到解开之后未央竟然还重复了一遍。
让她听到了。
她会怎么看自己呢?
令狐羽的眼神有些游移。
未央将这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温和地微笑道:“是我没考虑周全。”继而认真地盯着令狐羽说道:“你和你爹可真像。”
语调是温和的,听不出丝毫恶意,反而带着些母子间的温馨。
然而这句话却让令狐羽的脸色如堕冰窖,瞬间结霜,手紧紧握成拳,暴怒地甩过去一个眼刀:“我最恨别人说这句话。我和他,半点也不相像。”
未央也没反驳,继续微笑着,站起来说道:“时间也不早了,羽,你们一路走来应该很辛苦,不如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封印你姑母的那幅画,我可以帮你解开。”
“不劳烦你了。”令狐羽一口回绝。
未央没受到冒犯,转而将自己的柔荑覆在林半见手上,温声道:“皇宫里面很有意思的,有我的特许,你们可以随便去哪里玩都行,多留几天,让我多和羽相处相处,可好?”
“……好,当然好。”林半见早麻了。
“多谢你了。”未央对她粲然一笑,翩然而去。
林半见忽然有种看到这样的容颜,这辈子值了的感觉……
在去到自己房间之前,他们被安排来沐浴更衣,巫启星怀疑是皇后娘娘觉得他们身上太脏了,所以要先洗干净再留宿。
仔细想来,他们确实有些时日没洗澡了,昨天一到别院就各自倒头大睡,江湖人士不拘小节,谁还有闲工夫想到这些呢?
专门负责洗漱、更衣、焚香等等细节的宫女侍从手拿托盘跟在他们身旁,林半见和巫启寒被带到一座气派的房间里,那里负责泡澡的池子和游泳馆的水池一样大,白雾在池水上蒸腾,隐约还能看到漂浮的片片花瓣,四个方位都有朱雀样式的铜质水龙头,此刻正在向外放水。
浴室的最外侧不是墙壁,而是可折叠的一整排隔扇门,此刻门是全开的,挂着一面面薄纱,有风吹进来,薄纱如烟云摇曳,外面能看到是个精致的小花园,开着初冬晚秋时节才会开的花,桂花、木槿花、翅果菊,还有高高低低的灌木,填满了一格一格敞开的隔扇门。
“哇——”林半见惊呼,不愧是皇宫,普通人家再有钱,也造不出这样气派的浴室。
旁边的侍女见她这副样子偷偷对视一眼,调皮地笑,提醒她要换衣裳了。
巫启寒也没见过这样的排场,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跟随着侍女进到隔间,那里的墙壁上还画着巨大的绢制秋风赏月图,几折屏风,上面画着凤鸟饮水的图案,巫启寒和林半见在这里各自把衣裳换了,鞋子脱了,发髻解了,光着脚,跟随侍女来到浴池边。
林半见的头发也散下来,神态间显出一种灵动的乖巧,穿着薄薄的白色绸缎衫子,伸出一只脚去试水温,发现刚好合适,便大着胆子滑进了池中。
花果的香气随着蒸腾的水雾缭绕盘旋,外面的凉风灌进来,也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