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云谣不得不承认她高估了自己的自愈力,也低估了唐诀的气性。
与唐诀闹了不合的当天她被苏合气了一下,那天虽转了目标心情没那么遭,可当天晚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次日一早起来时精神不济,眼神总是忍不住往延宸殿的方向看。
偏偏,唐诀不唤她,她又拉不下这个脸去求和。
是她和小皇帝说了,喜欢也只是喜欢,与不喜欢没有差别,她自己愿意保持着这份关系,不愿再往前跨一步,她做下了这个决定,也只能认了。
说时顾着自己的心,不想让自己一步步深陷,可到了第三天,云谣靠在屋外的摇椅上看着阴沉沉的天时,她裹着厚厚的绒袄,觉得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她原以为自己能忍得住对唐诀的这份喜欢,她能藏在心底一辈子,只要能好吃好喝好活着就行了,但那些错误的感觉全都基于她每日能和唐诀见面,每日能与他言谈嬉闹的基础上,一连两天唐诀没来找过她,一句话也没有,甚至就像没她这个人了,云谣才明白,喜欢实则是忍不住的。
只要看不见,就必然会想念。
他们离得这么近,百步就能走到对方的跟前,可就是这么近的距离,不想瞧见就有办法不碰面。
云谣在摇椅上躺了一整天,吃饭也是秋夕端着小桌过去看着她吃的,但云谣吃不下饭,于是这两天都是让小厨房下饺子。
如此纠结过了五日后,许久不曾出现的陆清来延宸殿了,这人每回出现身旁必然跟着两只鸟儿。
云谣身上穿着短袄,腿上盖着绒毯,手里还捧着个暖手的望着脚下蚂蚁在爬,摇椅慢慢晃着,忽而一只鸟儿落在了她的膝上,云谣吓了一跳,一抬头望去,瞧见了陆清就站在不远处,与她相望。
陆清长得很冷清,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有时他的嘴角勾起来笑着,眼底也不会有笑意。
这人一身靛色的长衫,高高的领子上还有一圈绒毛,他腰背挺直,与云谣互看的这一眼停了许久,这才对云谣的方向慢慢抬手。
云谣膝盖前的那只鸟立刻展开翅膀飞了过去,然后落在了陆清的掌心,低着头似乎是在啄食。
一会儿,陆清合上手,鸟儿飞走,他也朝延宸殿过去。
仿佛刚才与云谣看的那一眼是她的错觉,这人实则一直在看鸟儿。
陆清进了延宸殿,云谣继续无聊地盯着脚下三两只蚂蚁搬食。
桂儿手上捧着热茶正准备往云谣那边去,还没靠近就被秋夕拦住了,桂儿愣了愣,问:“秋夕姐姐,云御侍这几天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不高兴的何止是她。”秋夕抿嘴:“早上顺公公还被陛下从延宸殿内赶出来了呢。”
“陛下心情也不好?不会是与云御侍有关吧?”桂儿眨了眨眼,问。
秋夕朝她看去,摇头道:“许是朝中诸事繁杂,这要到年尾了,总归是忙一些的,云御侍也只是御侍,碍不了陛下的心情。”
她没打算将云谣和唐诀那段不清不楚的奇特关系说出,桂儿毕竟只是个小宫女,知道得越少越好。
桂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问:“那云御侍这几日也不去延宸殿,吃喝还少了许多,陛下那边没人伺候,这么长久下去……”
“不会长久的。”秋夕望着云谣的背影道:“她耐不住。”
桂儿不知有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只是手上的茶没送过去,便退了。秋夕见桂儿走了,这才往云谣那边去,然后端着个椅子坐在云谣身边问:“云御侍数了几只蚂蚁了?”
“一直就这几个。”云谣道。
秋夕问她:“陛下可有与你说太后的生辰你得送什么礼啊?”
“我又不是他妃子,孝顺什么老母亲?”云谣撇嘴,视线没收回,依旧看着蚂蚁。
她一句话将秋夕堵得无话可说,于是只能抿嘴笑了笑,然后顺了顺云谣的背道:“气几天就行了,气久了伤身,陛下本就有顽疾,您稍稍顺着点儿就好了嘛。”
“他那……”云谣顿了顿,差点儿将唐诀装疯的事儿说出口,于是抿嘴不说话,半晌后道:“哎呀……蚂蚁进窝了。”
秋夕:“……”
云谣回过神来,朝秋夕看去:“我怎么觉得你是某人的说客?”
秋夕不解,歪着头眨了眨眼睛,云谣挑眉,心想自己还真是太敏感了。秋夕与唐诀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他们俩平日里碰面都隔着自己这层关系。恐怕当真是她心里烦得很,闷得很,又气又酸,才会胡思乱想。
说到底……一直僵着不是事儿,到最后总归不是她认栽,就是唐诀妥协的,不过照现在看来,云谣觉得自己快熬不住了。
陆清将自己查到的事一一上报了之后,看着坐在桌案后的唐诀单手撑着额头,手里捧着奏折一句话都没说,垂眸想起来方才在外头瞧见的同样在发呆的云谣,眉心微皱。
过了好一会儿唐诀才嗯了一声:“齐国公府早年几乎一手遮天,到了父皇那一辈势力逐渐削弱,直至朕登基之后,凭着与殷家的姻亲关系,将长女塞入皇宫做了朕的皇后。他们本想靠着齐璎珞光复齐国公府,但齐璎珞终究不是殷太后,所以才会兵行险招。”
“素丹从小便被兵部尚书齐瞻训练成了一流舞姬,又以药练石送给了她,让这个女人接近陛下,已存谋反之心了。”陆清道。
唐诀合上奏折摇头:“谋反倒不至于,齐瞻不过是想与殷道旭一般,操控朕当个傀儡皇帝,齐国公府不愿居于殷太尉之后。”
尤其是殷家与御史大夫周家交好,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即便分了齐瞻一个兵部尚书做,实则兵部也有殷家的人在其中掺和,加上齐瞻的发妻本就是殷太尉的妹妹,齐瞻的一言一行皆在殷太尉的眼中,他自然不甘心。
多年前的齐国公府猖獗得很,比起如今的殷家有过之而无不及,齐瞻兄长无能,迷恋采蝶轩舞姬,又荒唐纨绔,最终不得好死,齐国公年迈,已是大半个身子进了棺材的人,吃喝都要人伺候,更是掀不起风浪。
齐瞻想让齐国公府重现往日余晖,第一步便是搭上殷家这条船,表面看与殷家为一条船上的人,实则他不过是站在殷道旭之后,让殷道旭帮他挡着风雨,自己暗箱操作,想要伸手入后宫,以药石控制疯病缠身的帝王。
说到底,都是野心家。
唐诀嗤笑一声:“如此看来,是时候对兵部动手了。”
“户部方掌握于陛下手中,此时收回兵部是否有些操之过急?”陆清问。
唐诀微微皱眉:“朕当然急,再有两年便到二十,届时朕无法掌控朝局,那这辈子恐怕也都掌控不了了。”
延宸殿的门被敲响,唐诀与陆清止话,便见身穿黄袄粉裙的小宫女低着头走进来,手上捧了一杯热茶,慢慢朝唐诀这边靠近,将茶放在桌边。
唐诀朝对方看了一眼,微微眯起眼,他记得,这是云谣从淑妃跟前要下来的人,好似叫……桂儿。
第69章 .心事
唐诀看向桂儿的这一眼,桂儿也刚好抬眸朝他看来,两双视线对上时,桂儿立刻跪地,磕了个头后捧着茶盘慢慢后退,直到走出延宸殿,门帘垂下,殿内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她有问题。”陆清皱眉,好在他方才与唐诀谈话声音都很低,本就是私下查办的事儿,从未声张,也不存在被人听见,但刚才那宫女此刻进来,绝对动机不纯。
唐诀伸手揉了揉眉尾,打开了桂儿端上来的茶盏的杯盖看了一眼,里头泡的是安神茶,与他平日喝的不同,显然不是云谣有意求和,让小宫女替她跑腿了。
“的确是有问题。”唐诀又想起来方才桂儿看他的那一眼,战战兢兢,又露有精光,面色薄红,还特地在唇上点了妆,心思不纯,留着终是祸害。
“她是云御侍身边的人……陛下若不方便动手,属下……”陆清的话还未说完,唐诀便笑了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此事无需你,手,退下吧。”
陆清颔首正要走,唐诀又道:“等等,把这茶也带走。”
陆清端着茶出来时,小顺子打了个哈欠正要与他撞见,于是颔首行礼,陆清多嘴问了句:“怎的不见尚公公?”
小顺子道:“尚公公昨日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陛下准许他休息一日。”
陆清皱眉,心想什么吃坏了东西,准又是功夫练出岔子了,陆清将茶杯放在小顺子手中,便跨步走了,路过云谣门前正对着的平台时,陆清余光朝那边扫了一眼,云谣已经回屋了。
小顺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杯子,里头的茶还是满的,陛下一口没喝让陆大人带出来了,陆大人又问尚公公的去处,莫非是怪自己没将延宸殿的门守好?放了宫女进去?
可那宫女是云御侍身后的人,平日里云御侍在延宸殿进出随意,根本没个制度,她身后的宫女规规矩矩端茶过来,还与小顺子打了招呼说这是云御侍的意思,小顺子如何能不放人进去?
小顺子叹了口气,将茶杯又交给了身后的小太监,让人换一杯陛下平日里喝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