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拉着秋夕朝那男子抬了抬下巴问:“那人是谁?你可知晓?”
“知道,他名叫张楚,来历倒是不清楚,不过在陛下入锦园前路上遇刺时,他护住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后又保护陛下逃脱,武功不错,立了大功。原先的禁卫军副统领因公殉职,便让张楚顶了他的位置,现如今见到这位,都得叫一声张副统领了。”秋夕说完,云谣点了点头。
原来是个能人,只是看起来不像,虽穿着铠甲,这张脸还是嫩嫩的,恐怕若有个漂亮些的女子与他搭话,还是会面红耳赤的。
唐诀坐在车碾中,饭菜都端到里头来吃,唐诀瞧见自己的饭菜中居然有一样是琼脂玉露丸。
五颗雪白的丸子嫩滑地躺在小碗中,上头还浇了从锦园带回来的熟桃做的果酱,唐诀忽而想起来那日在锦园果林桃树旁,云谣看见满地洒落的桃子脸上露出的贪吃之人才会有的惋惜之色,于是笑了起来,伸手掀开窗帘朝外看,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路边石头上正吃着糕点的女子。
不过云谣的视线倒是落在了护着唐诀车马队这边的张楚身上,那一眼看了许久也没收回,唐诀微微皱眉,开口道:“云谣!”
云谣听见有人唤自己,立刻朝声音源头望去,然后看见了车碾窗户里头露出了半张脸的唐诀。
唐诀就这么望着她,云谣立刻起身朝他那边小跑过去,走到车窗前,她正好与唐诀平视,于是笑着问了句:“陛下找我有事?”
唐诀看见她的笑容挑眉,问了句:“何事这般高兴?”
“没有啊。”云谣摇头。
“那你笑什么?”唐诀的视线不由自主朝张楚那边瞥了一眼,也就一瞬便收了回来。
云谣略微歪着头,呲着牙道:“见到你便笑嘛。”
唐诀垂下的眼眸睫毛轻颤,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问:“见到朕有什么好笑的?”
“我方才瞧见小顺子将吃的都搬进去了,陛下此刻叫我过来,必然是要给我尝些好东西。”云谣说完,双手背在身后垫着脚尖打算朝里面看。
唐诀用扇子戳着她的脑门让她退了一步,眼中有些无奈,将那碗琼脂玉露丸端起来,又放了个银勺子在上头,纤长的手指端着精致漂亮的白玉碗伸出窗户,云谣赶紧伸手接住,而后道谢:“多谢陛下。”
唐诀的窗帘已经放下,手还在外头,对着云谣有些嫌弃似的挥了挥,云谣笑着又说了句:“陛下万岁。”
唐诀将手收回,从窗帘缝隙里瞧见云谣颠颠地跑回了方才那块石头旁,坐下便吃,他看了一眼满桌佳肴,食欲全无,倒有点儿想和那丫头分一碗甜品了。
第48章 .研墨
大队车马走走停停, 第二日上午终于到了皇城得以安歇,云谣下了车碾之后一路跟在了唐诀的身后。
一直守在宫里的小喜子早听闻了唐诀在锦园不光收了一个婕妤,身边还跟了个御侍,便在延宸殿的旁边收拾了一间不小的屋子来,与一直在修养已经不怎么见人的苏合比邻而居。
云谣的住处在延宸殿的左侧,庇荫的一个地方,周围种了不少树,光是门前就有四棵,树高越过了屋顶,门前长廊也被遮蔽得隐秘。
云谣听说苏合就住在她这屋子的旁边,两人只有一墙之隔,心中还有些忐忑。
秋夕没有住所,自然和云谣住在一间,好在这屋子比在锦园的屋子大许多,住上三五个人都不成问题。
唐诀对她好意,房间内布置的都是好东西,一点儿也不比云谣之前当美人时用的差,摆设的东西比起锦园坤韵殿内的都要多,单看屋子里头,倒像是后宫中某个主子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云谣还发现她门口的树下放着一座崭新的摇椅,帮着云谣搬东西的小太监还没走,云谣拉着他就问:“那摇椅是怎么回事儿?”
“回云御侍,陛下说了,那摇椅是让云御侍休息用的。”小太监回话。
云谣愣了愣,对对方挥了挥手让其离开,脑子里忽而想到自己在锦园思乐坊的院子里,靠在墙角处的摇椅上瞧见唐诀出现,反复起不来这事儿。
除了这处有摇椅,她后来去了坤韵殿,住处前头也有个靠椅的,唐诀看她也太准了,就知道她这个人懒散惯了,不爱动,只爱躺着晃。
云谣笑着朝那边走过去,现下正是艳阳高照时分,即便气温降下来了,太阳也还是足够晒人,她这时候躺在摇椅上肯定晒得出汗,只是围在摇椅旁边看了一圈,发现四棵大树下头还种了苗儿,小小一排,只到脚踝,正欲长叶开花。
云谣又朝苏合住的那边看过去,发现苏合门口的大树下也放了个摇椅,看上去旧一些,像是经常被人躺的样子,云谣伸手抓了抓脸,莫不成以后天气不错她出来躺着的时候,一侧脸还能瞧见旁边躺着苏合一起晒太阳?
云谣只见过苏合一眼,就在今日上午跟随唐诀回宫的时候,苏合领着延宸殿的大小太监站在前头迎接着。他是有些年纪了,鬓角花白,身形消瘦,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吹倒似的,低垂着眼眸,拂尘搭在肘弯处,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只开口了一声,道:“奴才恭迎陛下回宫。”
其他人都得在宫门前迎着,静妃带着几个昭仪、婕妤等了都快一个时辰了才将唐诀等回来,但苏合不用去,这是唐诀给他的特权。
想到苏合,云谣也总能想到当初读书时听历史老师说过的几个著名太监,多是为权所惑,擅使心机,只是不知苏合这等早已爬上宫人们无人可及之高位的太监,心里要的究竟是什么。
今日唐诀刚回宫,随行的宫人们大多都是靠一双脚走回来的,累得很,大部分被唐诀放去休息了,别人得空闲,云谣不得空。
锦园虽好不留人,短短两个月连着皇帝的生辰与中秋一起过了,唐诀手头的政务荒废了许多,一回来便要开始忙碌,在回来的路上与陆清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重要的奏折都放在了一旁,等待批阅。
此时唐诀一头墨发披下,一边别在了耳后,略微歪着头捧着一本奏折在看,眉心微皱,殿外的阳光洒了进来,投向地面又反射到了他俊朗的五官上,翻阅几遍之后,唐诀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支笔在砚台里蘸了蘸。
云谣身穿霜色留仙裙,撸起袖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胳膊,正不快不慢地帮着唐诀磨墨,磨了会儿,打了个哈欠。
云谣正张大嘴巴抬手捂着时,唐诀给了她一个眼神,他似乎是真的被手头上的事给磨烦了,所以看云谣这一眼像是她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却吵到对方一样。云谣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磨墨。
一连批了十几本,唐诀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拿起下一本,展开一眼上面的字便又合上了。
“怎么了?”云谣随口一问,唐诀便将折子放在她跟前道:“你瞧瞧。”
“不不不。”云谣立刻摇头:“不都说奏折不能乱看的吗?”
“朕许你看。”唐诀道。
云谣这才翻开了奏折看了一眼,里头的字写得工整,并不难认,只是读起来有些费事儿,云谣反复看了几遍才读懂其中内容,这是一个婉转的催生奏折,由礼部呈上来的,瞧字里行间的意思,怕不是第一次催。
云谣看完了还给唐诀,抿着嘴不知道要笑不要笑,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挺可笑的。
唐诀问:“你能想到帮朕解决的方法吗?”
云谣摇了摇头,这若放在她原来的地方,十八岁婚都不能结,犯法,但古代早熟,历史上好多帝王十四五岁就当了爹,唐诀十八岁,好像……也差不多了。
唐诀将折子往旁边一丢,靠在宽大的椅子上闭上眼睛昂着头叹了口气道:“朕的一世英名啊。”
云谣没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垂着眼眸又继续手上的工作,唐诀看奏折看了两个时辰,厚厚一叠奏折就是剩下最后一个,唐诀先前就翻过它,但一直都没有给予处理,而今拿起来又是犹犹豫豫,比看到先前礼部的催生还要头痛。
“你对户部了解有多少?”拿着奏折,他没打开看,只问了云谣这一句。
云谣愣了愣,朝他看去,道:“知道的并不算多。”
她当过三天徐莹,而徐莹与户部又有瓜葛,她继承了徐莹的记忆,多多少少知道些关于户部的事儿,但徐莹入宫之后就没与户部联系过了。
“你可知夏镇的预谋?”唐诀的手指轻轻地摩擦手中的奏折,这本奏折就是由户部传上来的。
云谣抿嘴,她上一次死时有提醒过唐诀小心户部与太后,她虽不知夏镇的预谋,却也曾是夏镇手中的一颗棋子,棋子那部分的事儿,她都还记得。
“我只知道,徐莹是南州才女,琴棋书画样样了得,为人聪慧机敏,与户部尚书认识也是机缘巧合。去年南州发洪水,户部拨银款让工部修河坝,户部尚书特地过来监看过一段时间,但徐莹爹是南州知府,当时因为修河坝之事得罪了工部的大人,差点儿被罢官,徐莹为了这事儿找上了户部尚书。”云谣仔细回想了一下徐莹脑海中的记忆,好在云谣的记性不错,那时记得的事,现在换了身体也能想起来八、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