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美人当真是因为不想留在宫中才逃的?”唐诀看向她。
云谣点头道:“是啊,宫里有什么好的,动不动就要杀人,我人轻位低,淑妃还看我不顺眼,趁着这个机会逃走还能活得自在些。”
“自在?”唐诀微微挑眉。
他仔细看着云谣的这双眉眼,视线又落在她眼下的红痣上,记忆之中那日在御花园里扑蝶的人绝对与她八分相似,同样的眉眼,不同的装扮,她分明在扑蝶,却瞧不出半分高兴,与此时一样,这双眼神当真对宫中生活并无兴趣。
“你是一国之君,就别谈什么自在了。”云谣想到唐诀的身份,勾起嘴角干笑了两声。
皇帝是世界上最没自由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个小皇帝,未成年,十七岁,疯病缠身脑子不好不说,上有太后坐镇,下有权臣控局,出个门都遇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宫里比较好。
云谣随意的一句话,倒是让唐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从懂事开始就知道皇城无自由,这么些年来,他也从没想过自由,而今尚且身在局中,死活难料,何谈自在?
“既然莹美人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当初为何要入宫呢?”唐诀问她。
云谣道:“我也不想啊……”
她顿了顿,见对方疑惑,便随口说:“我家里穷,把我卖进宫当宫女的。”
“宫中宫女也经严格挑选,卖是卖不进来的。”唐诀无情戳穿。
云谣撇嘴,事实上,这身体的原主人倒是很乐意进宫,也做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春秋美梦,只可惜没这个命。她若按照云云的实情照说,依云云的状况,必然不可能离开宫里,肯定想方设法讨唐诀欢心,早日升婕妤,升昭仪……
云谣见对方还用那锐利的目光看着自己,抿了抿嘴扯开话题道:“陛下现在看上去挺精神挺正常的哈。”
“你是想说朕平日里不正常?”唐诀面色不变,云谣立刻摇头:“没有,奴婢的意思是您摘了面具挺好看,没必要戴着那个吓人。”
“朕只用来吓过你。”唐诀微微勾起嘴角。
这一抹笑让云谣有些无措,好看的人做什么表情都是赏心悦目的,她对唐诀拱了拱手道:“奴婢谢过陛下。”
“朕知道,宫中常有人私下议论朕的病况,还有人说朕是疯子,一旦病发就六情不认,见人便杀,对吧?”唐诀略微朝云谣这边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悄悄告诉你一句实情……”
云谣见他靠近,本能要往后缩,可再缩另外半边身子也要湿了,于是只耸肩定在原地,睁圆了一双眼睛看向对方,看见唐诀抬眉轻声道:“朕不发病时杀的人更多。”
云谣猛然觉得一阵寒风刮过,从头凉到了脚,她立刻侧头打了个喷嚏,抱紧怀里的包裹,没看向对方道:“那就请陛下看在今日奴婢为陛下挡风遮雨的份上儿,给我一条活路,等雨停了之后便让我走吧……”
唐诀皱眉:“你还要走?”
“我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离开皇宫的。”云谣尴尬地笑了笑。
唐诀没再说话,云谣见他侧过头闭上眼睛,也没说答不答应,不过没有否认,她就当做对方应下来了,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想着自己此番出宫除了危险之外,恐怕还得大病一场。
古时不比现代,没有那么多能治病的好药,感冒还好说,七日便好了,若是发烧就难办了,没有消炎药,也不知得拖到多严重。
为了自己生命安全着想,云谣往里头挪了半寸,靠在了唐诀的斗篷旁。
这一场雨至少下了有一个多时辰,云谣觉得又饿又冷时,外头的雨渐渐就停了。此时已是深夜,即便雨停外头也是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有雨水顺着山洞边缘滴落,风过丛林,声音依旧吓人,她看向唐诀,小皇帝已经睡着了,裹着斗篷,倒是吹不到寒风不觉得冷。
云谣叹了口气,这种环境都能睡着,也不知道他是对自己放心,还是根本不在意生死。
云谣皱眉,她若现在走,小皇帝没发觉,她就等于成功逃离皇宫了,天大地大,很难被找到。
只是外头还是一片漆黑,深林之中,她也未必能活着找到出路,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老方法,就近找一棵树爬上去躲着,让唐诀误以为自己已经逃了,等禁卫军赶到带他离开,天亮之后她再从树上下来,找个医馆看病,找个当铺换钱,再找个店面盘下来,之后的计划便容易实行了。
决心已定,云谣将包裹背在身后,她站在山洞外,小声嘀咕了一句:“人家同林鸟的夫妻大难临头都各自飞呢,而今就是生死存亡之际,你我感情也没那么深,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又瞧见唐诀的斗篷没裹严实,浅青色的荷包在斗篷下露出一角,刚好是一朵海棠花,云谣抿了抿嘴,上前将唐诀的斗篷盖好,帽子往下压了点儿,远看就像是一块黑石头在山洞里,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便朝林子里跑去,脚步声消失之后,靠在山洞里的唐诀才慢慢睁开眼睛,眼中冰冷,含着杀气。
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从山洞外头飞了进来,落在方才云谣坐着的地方,正歪着头看向浑身寒意的少年。
云谣没跑多远就折回了,她刚要跑进林子里便听见了声音,好些人的步伐,并没有呼喊唐诀,必然不是禁卫军。
她已经躲在草丛里瞧见那几个人往另一边去了,等那些人走远了她便可以逃了,可唐诀就在她身后的位置睡着了,这几个人若折回去山洞那处……小皇帝心大得很,搞不好死的时候还在睡梦中呢。
云谣现在满脑子都是荷包和海棠花,这人对自己也算是一诺千金,宫中雁书楼失火他也没有怀疑过自己,那么丑的荷包本就是闹着玩儿的,收下之后扔掉就是了,又何必带在身上还偏偏让她给看到了。
云谣咬着下唇,自己死了还能重生在别人身上,唐诀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他才十七岁,权衡之下……云谣提着裙摆就往回跑。
黑鸟从山洞中飞出,云谣跑回来的速度很快,冲到唐诀跟前猛烈地晃了他几下,压低声音道:“醒醒!醒醒!快走,要杀你的人追过来了!”
唐诀掀开斗篷的帽子,抬眸朝她看去,云谣喘着气,抓着对方的领子用力把他拽出山洞:“有人追来了,这里不安全,快走啊……”
云谣一直没松手,拉着他往丛林另一边而去,与那几个人正好背道而驰。
唐诀看着云谣的背影,她已经落魄得与乞丐无异了,心中沉了沉,他问:“莹美人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傻呗。”云谣讽了自己一句,又觉得不对,回头朝唐诀看去:“你知道我走了?”
“你不会真以为朕在这种情况下能睡得着吧?”唐诀微微眯起双眼。
云谣开口一个‘你‘字刚说出来,后面想骂的话都吞了回去,现下不是吵架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只可惜人不会连着走运两次,方才云谣有绝佳的逃命机会她放弃了,这回老天堵着她的去路,成全她上赶着送命呢。
几个黑衣男人就在不远处,夜风很冷,吹得人心里发凉,六七个男人将她与唐诀围住,长剑在黑夜里发光。
云谣抓着唐诀衣服的手一直在发抖,她的牙齿不停磕碰,看向周围蒙面的刺客,压低声音说:“这回……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第18章 .身死
“若非莹美人将朕拉离山洞,朕未必会被发现。”唐诀压低声音说。
云谣都快怕死了,一听他说这话,立刻转头去瞪他,牙也不打颤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唐诀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比起刚才来说有力多了,再抬眸,唐诀的脸上挂着几丝苦笑:“若莹美人现在没那么怕,便与朕放手一搏吧。”
云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剑光在眼前闪过,白晃晃的光芒略过她的眉眼,怀中的包裹被唐诀抢走,硬生生地位她裆下了一剑,珠宝落了满地,溅起泥点。
方才还是云谣将唐诀护在身后,现在倒成了唐诀站在了她的身前。
云谣心中跳得有些厉害,唐诀用珠宝砸伤了一个刺客的手,转而握着对方的剑与其余几个刺客搏斗。
他居然是会武功的。
也是,身为皇帝,要文武兼具,不会点儿武功不能防身。
只是唐诀的武功只能算是平平,来来回回打,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上都脏了,依旧无法带云谣逃离,只勉强做到不被刺客近身。刺客占人多,即便武功不济,耗也能耗死唐诀,他们总有机会抓住唐诀的漏洞,然后再一招致命。
云谣没想过小皇帝能为自己拼命,他有这等功夫,逃了多好,反倒是她跟着倒显得累赘了。
从与唐诀在宫门处遇见时,他便对她没有恶意,即便后来清醒过来,知道她是假的徐莹,也没有说要杀她,反而留着她让她继续享福,甚至愿意带她出宫。此番皇城的出行队伍遇刺,凭着他现在的本事,怎么也能躲藏逃跑到禁卫军前来营救,怎么会想到要拉上她呢?
她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想过丢下他逃跑,而今唐诀身在前方与几人缠斗,当真算是以德报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