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望着云谣的那双眼,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仿佛被温度恰到好处的水给填满了,而且装不下,正一泼一泼地往外溢出来,最终那暖流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仿佛救赎一样,滚烫了他身体里每一寸冰凉的地方。
然后他笑了,因为那一句‘相依为命’,当即将云谣抱在了怀里,尚公公脚步停下,顿时开口:“转身!”
多名禁卫军跟着尚公公一同将脸背过去,唯有陆清没弄明白,晃神之际,站在他们前方的两个人已经勾着彼此的肩,搂着彼此的背,顶着头顶圆月亲吻。
黑发遮蔽了两人唇齿相依,只露出了一双虔诚闭上的双眼,陆清呼吸一窒,无奈地也往旁边看了半寸,两人还在他的视线中,亲吻过后,似乎还玩闹似的互啄了会儿,陆清伸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本来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娶妻生子,这个时候居然有些动摇了。
楠州知府的府邸到了,站在门前的禁卫军率先将门打开,唐诀与云谣携手跨入,连跑带跳地往后院住处去。
两人入了房间就没点灯,笑嘻嘻地将门从里头拴住,然后云谣被唐诀拦腰抱起来往床榻方向走,而后欺身压下。
柔软的被褥被两人挤到了一边,即便是没点灯的房间也依旧有窗纸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唐诀的外衣被他随意丢在了地上,中衣凌乱挂在手肘,里衣敞开露出胸膛,他一头长发落在了云谣的耳畔,此时整个人伏在上方,双眼如鹰一般盯着眼前的‘猎物’。
云谣胸腔起伏,一手勾着对方的脖子,一手扯着唐诀的中衣腰带道:“今夜你不许把我的腿架在肩膀上了,压着疼!”
唐诀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附身亲了一口柔声道:“好。”
尚公公还得帮忙把云谣从街市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给放好,吃的明早奉上,玩儿的全都得带在路上,说不定还得带回皇宫,等弄完这些了,院子里的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门前的独树摇摆,尚公公伸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又从怀里掏出了药吞下,端着个小椅子坐在院中抬头赏月。
今夜的月很圆,天上无云,明亮的月光洒下来,将屋上的黑瓦都照得发亮。
陆清端着热茶顺着长廊走过来,到了尚公公身边了才将茶水递给他道:“喝。”
尚公公接过,喝了一口,陆清才朝他渐渐缓和的脸色看去,眼神闪烁,两人沉默了许久,他问:“你是否怪我送你入宫?”
尚公公轻声道:“别傻了,你我受人恩惠,自当以命相报,更何况唯有练了这断子绝孙的功夫我才能重新站起行走,入不入宫都是废人,有甚差别么?”
陆清无言,于是扯开话题:“你还吹风做什么?回去休息。”
尚公公双眉微抬:“我还在等。”
“等?”陆清不解。
对方道:“等陛下唤热水进屋。”
陆清:“……”
原来、如此。
第152章 .玉钗
车队又行几日便到了赤山的范围,赤山沟的一线天是上次要了云谣命的地方,云谣路过时多多少少心有余悸。
一线天的这条路上不知道洒过多少人的血,现在看上去干干净净,是因为唐诀派人前来处理过,若不处理,这么些日子过去,那就是一具具枯骨拦在了路中央,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要去妙法华寺上香了。
这次过一线天是在白日,而且唐诀早已安排妥当,没了殷道旭,晏国想杀他的人都没有,一行人走出一线天站在悬崖边的平台上时,云谣才敢朝那万丈深渊的脚下看去。
道路边上铁索拦着,正常行走不会有人落下去,但不免会有意外发生,故而一排只能同时走三个人,多了就会发生碰撞拥挤。
唐诀与云谣被众人护在了中间,她到了这处肯定是换成了太监的服装,太监帽下一双大眼睛朝云雾缭绕的远方山头望去,心中没有惧怕,倒是有些惊讶。
她以前只顾着读书,从来都没想过要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是什么面貌,她对这些山山水水的了解仅存于照片、网上视频与一些古人作的诗词歌赋上,亲眼所见,这是头一次。
妙法华寺位于群山之中最高的那一座山,赤山顶修了一座平台,平台上立了一所金墙红瓦的寺院,这一路上就有人往阶梯的角落里,香了,山间长年萦绕着雨水与树林的气息,还有经久不散的檀香味儿。
去妙法华寺的这条山路上有一家依山而建的客栈,客栈供来山上拜佛的有钱人住,里头设施应有尽有,只是所有的物资都很贵,一般百姓都选择咬牙坚持爬上山顶,然后在寺庙与他人共用一间打地铺睡。
午间时分唐诀等人在客栈用了午饭,休息了片刻边继续往上走,因为护送唐诀的队伍人数实在太多,故而还有许多驻守在一线天之外,跟过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与禁卫军,人数减少了一半,速度也明显快了许多。
直到小皇帝终于站在妙法华寺门前时,太阳都快落山了,妙法华寺的主持特地出门迎接,小和尚站成一排,除了主持其余人见到皇帝统统都要跪拜,主持鞠躬行礼后,领唐诀入大雄宝殿见佛祖。
唐诀身为帝王,自然也是不需要跪拜佛祖的,云谣和尚公公现下是太监身份,没有进去,两人站在一旁,一个安安静静地露出不耐烦的脸,另一个则左顾右盼根本没消停过。
妙法华寺并不大,胜在所处世间年岁太久,而且百姓来妙法华寺许愿多有灵验之效,所以才远近驰名。
寺庙的正前方有一顶巨大的香炉,两旁则放着烛台,烛台上有正在燃烧的蜡烛或莲灯,再往下几层阶梯,院子的两旁各种了一棵菩提树,菩提树有许多年岁了,其中有一棵旁边长了扶芳藤,绿叶顺着菩提的树干一路往上爬,整棵树都是碧绿的,很漂亮。
到了晚间山间就要起雾,现下太阳即将落山,雾气已经渐浓了,加上庙前还有从未断过香的檀香飘烟,所到之处都如同隔了一层薄薄的沙,处处朦胧。
唐诀从大雄宝殿出来之后,主持便带着唐诀往给他安排的住处去。
妙法华寺的方丈此时还在闭关,说是得明日才能面圣,佛家与皇家都有地位,但神佛更令人有敬畏之心,故而唐诀让他一步,径自去了休息之处。
接下来的三天,他每日要吃斋饭,还得抄经书,除了这座妙法华寺的山头之外哪儿也不能去,静下心来潜心礼佛三日之后,再动身返还京都。
云谣听到这个安排就觉得无聊,无奈她只是小太监一个,在众多大人物跟前只能低着头跟着唐诀走,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直到太阳落山了,斋饭安排好,也不会再有和尚进出交代打扰了,云谣才摘下头上的帽子,坐下休息会儿。
斋饭都摆放在桌上,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寡淡,反而有蔬菜原有的鲜美味道,或许是之前在皇宫里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换成清粥小菜也挺不错的。
因为走了一整天的山路,步步都是高低不一的阶梯,唐诀的双腿都开始发软了,更别说是云谣,吃完饭后她几乎是扶着墙躺在床上休息的。唐诀没那么早睡,云谣靠在床边迷迷糊糊之际,还能看见小皇帝坐在烛火下拿起奏折来看。
因为此次礼佛离开京都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朝中事宜不能无人处理,小事可以周丞生带领朝臣们商议处理,大事便要加急送到唐诀这边来等候他的安排。
烛火昏黄,蜡油滴落时烛心会发出啪嗒一声,整个山间到了晚上便非常安静,鼻息之间闻到的都是浅淡的檀香味儿。
夜里没有和尚敲木鱼念经,唯有偶尔的虫鸣鸟叫,云谣的双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声音发懒地问唐诀一句:“你还不睡吗?”
唐诀抬头朝她看过来,抿嘴笑了笑:“你先睡,朕还有一些奏折要批。”
云谣趴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外头,扁着嘴咕哝一句:“可是我想抱着你睡。”
唐诀拿着奏折的手顿了顿,心里仿佛被猫挠了似的,于是他起身将板凳端到了床边,还未批完的奏折放在上头,抬起烛火靠近床头。云谣往床里侧缩了缩,等唐诀脱了外衣靠在床头时她才笑着凑过去,双手勾住了对方的腰,脸侧着贴着唐诀的身体,满足地闭上眼。
唐诀伸手摸了摸云谣的鬓角,将她凌乱撒在脸上的头发整理好后才继续看奏折。
夜越深,屋外的风声就越大,奏折一夜批不完,窗户缝隙刮来的风将床头即将烧完的蜡烛吹灭,唐诀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把手上未完成的全都放下后才侧躺着将云谣搂在怀里。云谣自觉地往他怀里钻,并没醒,还在熟睡中,口齿不清地说了一些梦话,唐诀低下头打算仔细听,结果就听见了‘好吃’二字。
一声无奈的轻笑在房内响起,唐诀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虽说以前活得不幸,好在云谣出现了,才让他有了从未体会过的感受,不再抱怨,不再猜忌,不再仇视的人生,比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也舒坦许多。
次日云谣醒来时山间已经有和尚在撞钟了,唐诀早就起了,云谣洗漱好出门碰见了尚公公,听尚公公说唐诀天刚微微亮就醒了,山里的无尘方丈也出关了,于是唐诀便与陆清一起找方丈坐而论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