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一回,冲动化作了沉稳,仇恨暂且被压,张楚与尚公公都很欣慰。
他们都知道陛下想在雁书楼亲自解决了殷道旭,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必然是对方所为。
殷道旭何止这次谋反,上一次三皇子与五皇子的谋反他也参与其中了,唐诀知道,因为夏镇在临死前,大理寺的死牢中说过一句话。
夏镇当年是在三皇子手下办事的,却不知三皇子有谋逆之心,而三皇子与五皇子的谋逆之心,起源于殷道旭的长子,禁卫军统领殷牧的劝说,殷牧先后入了三皇子府上与五皇子府上,才有了后来的逼宫。
那夜殷牧也的确如与三皇子、五皇子所说的那般,放松了禁卫军的守卫,叫两位皇子的兵队顺利入了皇宫,可他却没说,他爹殷太尉正等着这个时机,带着兵队从后压下,才让三皇子、五皇子造反未果,反而与皇位永远无缘。
唐诀猜,殷道旭的心思也是在先帝封了大皇子为太子之后才有的。
大皇子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为国为民,他还教过唐诀习字,大皇子每回出宫都会带些好玩儿的给他,他重感情,亲手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向先帝谏言,让三皇子与五皇子离开京都,封个有名无实的王爷?
消息,不过是殷道旭传出迷惑两位皇子的,而逼宫,也是殷道旭授意长子,让他去怂恿的,为的不过是彻底解决三皇子与五皇子。那夜大雨中,若唐诀真的死在了雁书楼,那么这皇朝中唯一威胁到殷家的就只有大皇子了,一个皇子想要除去,易如反掌。
只可惜殷如意当时迟迟未能受孕,吃再多的药也不管用,殷道旭费再多心思,终究还是白忙一场。
这回……他又故技重施了。
唐诀领着云谣回到延宸殿时,延宸殿的禁卫军站成好几排,而正中间正有两人押着衣衫不整的殷牧,一旁则站着哭得几乎断气的静妃,与护着静妃的皇后还有淑妃,这后宫里地位最高的三个女人身后,还有看热闹的齐灵俏、陈曦与陈婕妤、沐昭仪。
云谣没想到后宫里的女人来了大半儿,居然全都在延宸殿前站着,这么说现在已经不危险了?宫中如此安全?男男女女都来延宸殿凑热闹了?
这……又是一出什么戏?
唐诀走到殷牧的跟前,低头看了一眼殷牧,殷牧身上被人捆着麻绳,脸上还有一道明显是被女子抓破了的痕迹,他领口大开,身上泛着红晕,近闻还有些许酒味儿。
唐诀哼了一声,一脚踹在了殷牧的身上,朝旁边几人看过去问了句:“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谣站在唐诀身后看向延宸殿四周,方才还在厮杀的地方,现下已经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了,太监安安静静地守在殿门前,禁卫军也衣冠整洁没有任何打斗情况,只是地上水渍未干,不过周围花花草草上也都还有水珠,倒像是刚下了一场大雨,权当浇花罢了。
跪在殿前的殷牧浑身发抖,原本应当秘密杀死的人没有杀死,而他准备传出宫的消息也不知被谁拦截,宫中小半的禁卫军尸体还堆在了冷宫中,这一处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殷牧总算知道了,一切都是局。
让他放松警惕,让他出错,让殷家万劫不复的局。
海棠跪在地上含着眼泪道:“回陛下,昨日是陛下生辰,梦梨园中挂着许多灯谜,热闹散去,灯谜却未及时摘下。今日一早静妃娘娘便与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与其他几位主子说好了,灯谜先不摘,还有一半未被猜出的,她们晚间点灯再聚一堂,也算不枉费皇后娘娘与云妃娘娘花了心思。”
说到这儿,躲在皇后身后的静妃拿起手帕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海棠哆嗦,朝身旁跪着的殷牧看了一眼说:“我家娘娘先前总身体不适,也许久未与几位娘娘相聚,便想着提前一刻到梦梨园去,先将彩灯点上,糕点布好,也算用心。却没想到……没想到殷大统领执勤之时还饮酒,闯入了梦梨园中,奴婢当时忙着点灯,未能顾及娘娘,殷大统领将娘娘拽于假山之后,威胁娘娘,甚至还想要……”
“海棠……”静妃声音沙哑,开口之后像是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儿,险些站不稳,还好淑妃一把将她扶住,皱眉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姐姐平日就是太善了,才会被这等人给欺负了!殷牧,你执勤之日在宫中饮酒已犯了大忌,还敢私入后宫,欲对陛下的妃子无礼,陛下,您一定要为静妃姐姐做主,这等人岂可留在宫中?!”
“不过……殷大统领怎么会正好找上静妃娘娘呢?”齐灵俏嘴快,说完这话陈曦立刻拉住了她的袖子摇头。
静妃听见这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直接跪地道:“妾身有罪!还请陛下责罚……前段时间妾身的父亲不知犯了何罪被押入了大理寺牢中,妾身救父心切也不敢饶了陛下,只能在宫中垂泪,殷大统领那时找了妾身身边的宫女海棠,说愿意说动殷太尉帮妾身的父亲出狱。”
“陛下。”静妃抬头,眼都哭红了,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道:“陛下……妾身父亲年迈,当时正是酷暑,哪受得了大理寺的牢狱之苦,妾身感激殷大统领,却不知他有何所求。妾身父亲从牢中出来官复原职后,殷大统领却每每找上海棠,欲私下见妾身一面,妾身知晓身份有别,便与海棠说明,若殷大统领有何所求,她来传话,妾身不便去见,却没想到今日妾身独自出了临熙宫,便有人告知殷大统领,梦梨园的灯还未点亮,妾身便被他……”
说到这处,静妃又哭了起来。
唐诀面无表情道:“淑妃,扶静妃起身,你救父心切,朕能理解,不见殷牧也是应该,此事你无过错,只是朕万万没有想到,殷牧居然会觊觎朕后宫里的女人。”
唐诀嗤地一声笑出来,双目狠厉,从一旁张楚的腰间抽出了重剑,直接架在了殷牧的肩头上,他挑眉看向殷牧,眼中的恨意丝毫未藏,只问:“殷牧,你在宫内饮酒,擅入后宫,对静妃欲行不轨,你可认罪?”
此话一落,哗啦啦的兵队便在延宸殿前出现了,殷道旭骑着马匹,身后跟了三十多人,其余人全都在一层层的宫墙处守着,将延宸殿里外围了许多圈。
殷道旭原以为自己会看到殷牧提着唐诀的首级在延宸殿等候,却没想到到场见的却是殷牧被捆,跪倒在地,唐诀执剑,周围还有一群不相干的人,整个儿宫中看上去像是未经过任何斗争。
唐诀抬眸看向尚且还骑在马上的殷道旭,哈哈大笑:“殷太尉好厉害啊,深夜骑马领兵入宫,怎么?你是想造反吗?!”
殷道旭听见这一声顿时回神,这才从马上下来,他还身穿盔甲,完全没弄清楚现下状况,只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下道:“臣听闻宫中有刺客行刺陛下,故而前来护驾。”
“行刺朕的刺客没有,不过殷太尉来得正好,看看你的好儿子,居然打起了静妃的主意,太尉大人你说……朕该如何惩罚他才好?”唐诀说完,手中的剑轻轻晃动,刚好割下了殷牧的一缕发丝,还破了他脖子上的一层皮。
“殷牧为禁卫军统领,多年来从未出错,怎么会……”殷道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站在一旁的皇后打断:“本宫与诸位姐妹都瞧见了,还容狡辩吗?若非静妃妹妹反应快,一把抓花了他的脸跑了出来,正好本宫与几位姐妹要去赴宴,半路碰见,还不知太尉大人的儿子能在宫里做出多荒唐的事情来!”
“逆子!!!”殷道旭听见这话,一双眼几乎泛红朝殷牧的背影看过去,心里也在奇怪,怎么前段时间殷牧居然会特地留在家中提起周丞生入狱一事,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的女儿,偏偏还是小皇帝的女人。
只是这一声,殷道旭更恨自己的儿子太过废物,居然为了女人忘了正事。
唐诀皱眉,一脚将殷牧踹倒,脚踩在他的前胸,一双眼中满是狠厉,手里的长剑没有犹豫直接刺在了殷牧的胸口,鲜血流出,殷牧嗷嗷大叫,痛得眼泪流出。
“陛下!!!”殷道旭见状立刻站了起来,一张脸绷紧,眼眶通红地朝唐诀看过去,唐诀长剑拔出,殷牧蜷缩在地上抽搐,哭喊的声音叫人听得心烦。
“怎么?太尉不同意朕的做法?方才你也听见了,他意图对静妃无礼,朕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看在太尉的面子上了……咦?朕突然想起来了,太尉先前说有人行刺朕?是谁?何人这么大胆敢在宫中行刺?”唐诀将剑丢给了张楚,腰背挺直双手背在身后,十九岁的帝王脸上早就褪去了稚气,此时满是威严肃杀之气,他道:“反倒是殷太尉,一身铠甲骑马入宫,身后带的还是……怡州的兵,怎么?莫非是你殷太尉亲自来行刺朕?”
殷道旭两腮咬紧,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他一双猩红的眼看向还在抽搐已经快没有声音的殷牧,心中的恨意渐浓。
已经没有退路了,正好皇后、唐诀等人都在延宸殿,他的三千精兵已经将此处全都围住,即便是与禁卫军硬碰硬他也占人数优势,儿子都快被人弄死了,还怕什么罪臣之名?只要杀了唐诀,他就不会是罪臣,不过是要多死一些人,蝼蚁而已,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