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听,连忙点头:“姑姑要照顾好自己啊,眼看盛暑已经过去了,中秋一过,天会慢慢凉下来,姑姑若肠胃不适,便请宫里的人做些清淡点的东西养养胃。今日梦梨园中的饭菜的确是儿臣思虑不周,没顾到姑姑的身体,尽是大荤辛辣之物,儿臣有愧。”
“与你无关。”太后抓着皇后的手紧了紧:“哀家也不用你送,你还是早些回去梦梨园陪着皇帝吧,否则风光全叫那些新入宫的抢了去了。”
皇后浅笑:“姑姑真不用儿臣送您?”
“不必了。”太后说罢,将手收回,挨着连锦的肩膀慢慢朝紫和宫走去,皇后站在一边行礼:“那儿臣恭送母后回宫。”
等太后走后,皇后才将视线落在太后的背上,盯着那还时不时用手捂着口鼻的人,忽而勾起嘴角笑了笑。
“娘娘笑什么?”明溪不解。
皇后道:“笑这宫里,荒唐事还真是不少,笑殷家人,也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了。”
明溪眨了眨眼:“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是不是早年在先帝身边为了怀龙嗣用药有关?”
殷如意早年怀不上孩子不少人说过,她只为先帝生过一个女儿,还被孝娴皇后给弄死了,后来孝娴皇后也悬梁自尽,从那之后殷如意的身体便不好,一直服药想要怀上龙种,后来太医都说她此生难有身孕,先帝走后,也就停药了。
如今闹了这么一出,皇后简直觉得可笑。
她对明溪摇了摇头道:“这么些天你与本宫一同出入紫和宫,可确定了每日太后用药的时辰?”
“知晓,太后每日巳时与酉时各一帖药。”明溪道。
皇后点了点头:“那你明日巳时带些对肠胃好的药材以本宫名义送入紫和宫,找机会,弄些太后每日服用之药的药渣来。”
“娘娘在怀疑什么?”明溪仔细想了想方才太后的状况,心中猛地一跳:“莫非娘娘您怀疑太后她……”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皇后点到为止,又伸手叫明溪扶着,道:“走吧,回梦梨园,情,本宫抢不过吴绫,风头却也不能总被她盖过去。”
“恕奴婢多嘴,娘娘既不喜欢吴绫,又何必袒护她?”明溪扶着皇后朝梦梨园走去,皇后微微抬眉,道:“本宫还记得延宸殿里种着的一排梅花树,也记得陛下看云御侍尸体时的眼神,他既已找到了替代,本宫何不投其所好。反正这辈子我也当不成云谣,让他敬我,总比让他厌我好。”
皇后回到梦梨园时,唐诀已经从头到尾逛了一圈下来了,此时与云谣正坐在梦梨园的凉亭内赏花,又看向那两只停在湖边上吃鱼的仙鹤,亭子里除了云谣是坐着的,还有静妃与淑妃能坐着,其余几个跟过来的皆站在一旁。
静妃淑妃离得远,而唐诀与谣昭仪却肩膀挨着肩膀,皇后瞧得明白,酸涩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第137章 .荷包
以唐诀生辰在宫中梦梨园办灯谜会,邀宫人参与所筹的银钱的确有许多,而唐诀也言明,这次筹得的钱全都会捐给妙法华寺为香油钱,拜佛的功德簿上,所有给钱的都能占一份。
宫人们开心,是因为宫中难得有这样光明正大玩乐的机会,而且也的确有不少人猜对了谜题背后的答案,如愿获得了喜欢的物品。那些没猜对的,也有唐诀说的那一份献给妙法华寺,献给佛祖的功德,如此一来,皇后与云谣共同筹办的灯谜会倒算是一举数得,圆满完成。
晚间用餐时太后就没来了,只派人与唐诀只会一声,善音司也派人过来给唐诀祝寿,席间舞姬翩跹时秋夕才回到了云谣的身后,主仆二人对上了眼便知事情办成了,原本献完舞后所有表演也都结束了,却没想到善音司还有个保留节目,便是给唐诀唱一首祝寿歌。
唱歌的女子亭亭玉立,曾是思乐坊里的人,名叫萱萱,去年跟着素丹一起入了宫,陪在素丹身后照顾她,后来云谣使了金针扎小人的计将萱萱从蝶语轩中解救出来,她没出面,只是让内侍省把她编入了善音司,成了名歌姬。
去年皇后生辰时萱萱也算一曲成名,皇后问了她的名字,知晓她叫萱萱后觉得萱与喧同音,与她的歌喉不符,便帮她重新改了个名,赐名为:铃音。
过去的萱萱,此时的铃音正抱着琵琶坐在殿中央,唱了一曲祝寿歌,皇后喜欢她的歌声,所以在铃音唱完后第一时间便笑着替唐诀赏了她。
铃音与善音司一同退下,云谣特地朝齐灵俏看过去,果然,齐灵俏的那张脸可谓精彩。
云谣曾听唐诀讲过晏国开国皇帝的故事,除了那开国皇帝的建国伟业之外,也提了两句他与皇后的鹣鲽情深,在晏国开国皇帝当上皇位的第一年,他的皇后便亲手为他写了一首祝寿词,不光是祝了皇帝,也祝晏国绵延千万年,永盛不衰。
这首词,被铃音作为祝寿歌唱出来了。
铃音的声音既然能被皇后赐名,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好听,而晏国开国皇帝的皇后所写的词,也肯定比齐灵俏自己写的那些要好上太多,午间齐灵俏唱了一首没得什么赏,晚间铃音唱了一首皇后赏了,这打脸声,云谣听得心里畅快。
正因为心情好,所以桌案上放着的果酒,她也多喝了几杯。
时辰不早,众人也都散去,早年在宫里的妃嫔们都知道唐诀的喜好,故而走得直接,齐灵俏与陈曦犹犹豫豫,还想与唐诀说些什么,不过陈曦沉稳,与齐灵俏耳语几句,齐灵俏也只能跟着离开。
皇后和云谣是最后离开的,两人不同路,在梦梨园的门口便要分开了。
云谣席上喝了几杯酒,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酒劲儿上来了,虽说不至于神志不清,但是也的确让她有些浑噩,皇后帮她解围她心里记挂着,所以在临分开前她特地向皇后道谢。
皇后看向她,此时谣昭仪的脸上带着薄红,身上穿着的桃花粉裙随风飘摇,十六岁的容貌如含苞待放的娇花,身上带着果酒香气与淳玉宫的熏香味儿,说话时嘴角挂着浅笑,卷翘的睫毛盖下,她左眼尾的红痣越发明显了。
看完谣昭仪,皇后再看向自己,分明年龄不大,也只是比对方年长几岁而已,可因为皇后身份,总得穿得端庄贤淑,少了几分少女的灵动与柔情,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不必客气。”皇后道,又扶着云谣的手让她起来,秋夕搀着云谣,云谣笑着对秋夕道:“我还不至于倒。”
等皇后走后,云谣才长舒一口气,她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撇嘴自言自语:“和情敌好好相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总觉得在后宫里待久了,这张脸……”
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本想说这张脸就越来越不像自己的了,想笑时不能笑,想厌时不能厌,还得与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对着不那么想面对的人赔笑,当真难受。不过她也不是不清醒,仔细想想,这张脸本来就不是她的,不过是她占了吴绫的身体,占了吴绫的容貌,打从她来到晏国的那一刻开始,就戴上了假面具。
面具……
想起面具,云谣便想起了唐诀在雁书楼后的宫墙上画的那一张张鬼面,在这还算热的天气里,她打了个冷颤,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云谣将视线从月亮上收回。
秋夕跟在她后头一路往淳玉宫走,还没走几步,云谣就将鞋子脱了踩在脚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挂在手指上晃着。
看见了那样东西,秋夕心中便是疑惑,也有酸涩。
曾经也有一个人,穿不惯宫里的鞋子。
凡是有身份之人,鞋子必然是厚鞋帮,鞋帮上绣花绣鸟绣金纹,只有那些身份卑贱的才穿粗布软鞋,那个人穿不惯宫里的鞋,所以经常踩着鞋帮走路,为此不知被陛下训过多少回也没见改过。
那个人也不擅女工,从来不会刺绣,偶尔心血来潮会让她教一教,但总是一朵花瓣绣完了之后便像是要了半条命似的,转头便去看故事书。
眼前的这个人,与那个人的相似点太多太多了,光看后面,秋夕差点儿就要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谣昭仪也穿不惯鞋子,喜欢踩着鞋帮走路,也不会女工,所以几天前向她请教,特地选了上好的缎子绣花,还细心地问了配色,自己打了络子装了玉石,亲手做的穗子挂上去。
秋夕猜,那应当是送给陛下的生辰礼物,却不知为何今日没有呈上。
“秋夕。”云谣突然开口,秋夕连忙应声:“奴婢在。”
云谣朝她看去,问:“你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累吗?”
“奴婢有幸,碰到的主子皆是好人,所以相较之下,奴婢没有那么累。”秋夕道。
云谣撇嘴,她看着秋夕的表情,回想起曾在延宸殿时,秋夕跟在她身后时的脸,又想起来她们俩互相往彼此嘴里塞八宝糕玩闹的画面,再看向秋夕如今的样子,云谣微微皱眉,她知道,秋夕也是有面具的。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云谣笑了笑,继续晃着手上的荷包往淳玉宫走。
还没走多久,身后便传来了声音,原先跟在云谣身后的宫女和太监纷纷跪下喊‘陛下万岁’,轮到秋夕了,云谣回头看过去,刚好看见迎面过来的唐诀,待到人站在她跟前了她才咧嘴笑了笑:“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