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说完,把装着银票的匣子给了裴善抱着。
裴善的眼睛有点红,他没说话,摩挲着匣子,目光盈满水雾。
王秀叹道:“裴善,你值得的。师娘曾经就跟你说过,这些都不是恩惠,是你值得!”
“不仅仅是这些,更好的你都值得,这一切都是你亲手挣来的,师娘也是沾了你的光了。”
王秀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已经很高了,她只能仰望,不过庆幸的是,少年一点也不桀骜,他会低头,很温柔地看过来,眼里蕴藏着感动。
还是当初那个小小少年啊,一点也没有变。
陆云鸿似乎嫌弃他们说太久了,从里间走了出来,挽着袖子道:“裴善啊,现在能拿就赶紧拿,就算用不上,藏起来当私房钱也行啊。”
“别像你师父我一样,两袖清风的,你看,这袖子里干不干净啊?一个铜板都没有!”
“拿着吧,下次请师父出去吃饭,记得付账就行!”
连师父都这样说了,裴善心里就算压了千斤重担,也感觉步履维艰,可他也很清楚,这是师父和师娘为他筹划已久的基石,希望他能作为裴家的家主,能有一个好的开始。
就算是父母在世,也不过如此了。裴善想,迟钝而僵硬地走了出去。
他肚子里藏了好多话,却通通都哽咽在喉咙里,没法说。
师父和师娘的态度一如既往,只要他好就行,这更让他无法开口。
这一刻,他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恩重如山”。
……
清晨,下了一场小雨。
整个徐公府雾蒙蒙的,青石板上都还布满水渍。
徐潇用了早膳,准备去给祖母请安的,今日他就要返回大兴了,工期太赶,他没办法在家里过完十五,只能先去,到时候再回来。
还未到祖母的院子,便听见下人们似乎都有些微词,不知是在议论谁,看见他就及时闭了口,面色慌乱。
徐潇正感觉疑惑呢,进去时却发现祖母的院子里,站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姑娘。
而她的身边,只有一位老嬷嬷陪着,看情形应该是主仆二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徐家来,却又不进去。
徐潇走过去,不太想多管闲事,连那个姑娘的身份也不想知道。
可却意外地瞥见,那女子容色太过清绝,貌若天仙,美而不艳,清丽脱俗。在京城,像这样漂亮的女子,甚是少见,他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
女子也在这时看见了他,似乎也有些诧异,目光睁了睁后,微微福身,却是没有说话。
而她身边的嬷嬷,则微微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下意识看向她。
主仆二人很快垂首,沉默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徐潇微微颔首表示回敬,便朝着祖母的宴息室走去。
秦嬷嬷从里面看见了他,迎了出来,却示意他先别进去。
他从门外看见,似乎是张家母子俩。可这么早,到像是来请罪的!
徐潇只好站在廊檐下,心想要是祖母没空的话,他就要先走了。
却冷不防听见祖母怒气冲冲的呵斥声。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敬知和郭家小姐定了亲事?”
“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这门婚事是我做的媒。当年郭小姐的父亲故去,敬知他爹给我写信,他和郭小姐的父亲是同窗,至交好友,想定下这门亲事,这样便可以照顾郭家孤儿寡母的。”M..coM
“我同意了,亲自去的保定,这才把这门婚事定下来。你说你不知道,好,那我就当你不知道。”
“敬知,你来说,你知不知道?”
张敬知嗫嚅着,心虚地说不出反驳的话。
张老夫人狠狠地拍着桌子,怒气可想而知。
很快,里面传来了哭声,是张夫人的。
紧接着是张敬知,他被骂得羞愧难当,开口说愿意娶郭家的小姐。
徐潇忍不住朝院子的女子看去,她身边的嬷嬷变了几回脸色了,愤愤不平。
她却不一样,由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喜欢张敬知。亦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
真是一个清冷孤傲的女子。徐潇想,心性到是很稳,不慌!
===第685章 怎堪匹配===
过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停话的迹象。
徐潇对秦嬷嬷道:“看来祖母一时半会还不得闲,你请郭小姐去茶房里烤烤火,暖暖身。”
“等祖母处理完了,你派人去通知我一声,我来辞行。”
秦嬷嬷连忙应下,送着徐潇出门以后,这才转身对郭小姐和她的嬷嬷道:“两位,快跟到茶房里暖和暖和。我家老夫人啊,生起气来,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敢出声呢。”
那位嬷嬷一边叫上小姐跟着秦嬷嬷走,一边问道:“刚刚那位,长得非常好看的公子,他是府上的那位少爷啊?我竟从未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啊?”
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悄悄看了小姐一眼。见小姐没有生气,面色才松缓下来。
秦嬷嬷笑着道:“是我们府上的三少爷,三房的。老夫人很是看重呢,现在跟着陆大人,在工部任职,负责督造南所国子监,这不今天要回大兴去了。”
“我们三少爷啊,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怪你吃惊,我也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子。”
那位嬷嬷惊叹着,心想她们家小姐也好看,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这在别人家,她收敛着,又说那三少爷不愧是徐家的子孙,很有出息芸芸。
郭小姐却是没什么话,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过举止文雅,一看就是知书识礼的,教养极好。
过了一会,张老夫人骂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丫鬟来请郭小姐过去。
郭小姐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随着丫鬟去见张老夫人。
宴息室里,张敬知第一次见到未婚妻郭婷,整个人愣住,眼里满是惊艳。
这就是父亲做主为他定下的未婚妻,家住保定府的郭婷。祖上是读书人家,父亲考中了进士,官至保定知府,后来病逝了。
家中除了她,便还有一位妹妹,一位寡母。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听闻族中觊觎她们家的产业,几次三番上门打闹,她依仗父亲留下的人脉,过继了一个弟弟,这才保住了家产。但也因此和族中断绝往来,仿若自立门户一般。
这也是他母亲经常念叨,十分不满的地方,觉得郭家已经落魄了,没有宗亲来往,仕途上更不消说,郭小姐配不上他,这才闹着叫他写了退婚书送去的。
张敬知自知理亏,看了一眼郭婷以后,连忙垂下目光,显得十分羞愧。
张夫人早就知道郭婷长得好看,她觉得儿子娶一个长相美艳且没有任何家底根基的儿媳,是在走一条死路,根本行不通。
所以她在听说徐家三房有一位嫡女,因为父亲亡故而守孝三年,耽误了嫁娶。便不由得动了心思,攒使儿子写下退婚书以后,她便叫人送去了郭家。
她料定郭家没人,一定不会闹,所以才敢瞒着徐姑母,求她来徐家说亲。可对于当年两家如何定下的亲事,丈夫根本就没有说是张老夫人做的媒,只说是同窗在世时就定下的,不好毁约。
她更加想不到,郭婷竟然如此大胆,不声不响,给了她们母子俩致命一击,将事情闹到了张老夫人的面前。
张老夫人耿直一辈子,最是痛恨欺骗和恃强凌弱,怎么会忍得下?
张夫人面如死灰,心里戚戚然,把头磕在了郭婷的面前道:“都是我逼敬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郭小姐,你也是没了父亲的人,这些年应该过得很不容易吧?”
“我不求你什么,只求你向老夫人求求情,饶了敬知吧,他苦读十几年,不能把心血全都枉费了。”
张老夫人冷冷地笑着,并没有理会。
郭婷给张老夫人行了礼,缓缓道:“张家的家事,郭婷没有置喙的余地。今日郭婷来,是请老夫人解除我们两家的婚约的。”
“当年家母在病中,老夫人亲自登门探望,关怀备至,让家母感激不已。后听闻张老夫人想要做媒,对方是父亲同窗知己的儿子,便欣然同意。”
“想不到,及笄之龄,我以待嫁之身相侯,却等来一纸退婚书。你们张家可以不认这门亲事,我郭婷也并非张敬知不嫁,但欺我郭家无人,害我母亲伤心,使我名声被毁,连累幼妹无辜,便是你们张家不义。”
“今日恳请老夫人做主,解除这门亲事吧,也望日后,张家不要再与我们郭家有任何瓜葛,像张公子这样,苦读十几年,却依旧选择背信弃义之辈,我们郭家委实高攀不上!”
张老夫人看着郭婷,心想这孩子多好啊,自立自强,足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可惜……侄儿媳妇那个猪脑子竟然看不上。
也对,在权势的面前,人性都扭曲了,更何况是区区一纸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