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善?王秀惊呼。
此时的裴善穿着一身劲装,深蓝色的交领直裾,腰带很宽,腰带系着压袍的长佩,袖子是收口的箭袖,显得整个人特别干练。
冷峻的面容上,瞳孔深了几许,皮肤也黑了不少,唇瓣干裂着,透着一股成年男子的野性,好像刚从战场上回来一样。
然而,裴善几个箭步走到王秀的面前,却是当场就红了眼睛。
这样一来,瞬间就从狼变成了委屈的小狗,看着多少有点滑稽。
王秀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来了?”
裴善却道:“我知道师娘出京,就带着人追来了。我们在途中遇上了那么坐的那艘船,这才知道你们在徐州落脚。”
王秀内心一阵复杂,望着风尘仆仆的裴善道:“你傻不傻啊,师娘又不是小孩子,更何况身边还带这么多人呢?”
“这次就算了,大老远跟来,就当是历练了。”
“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王秀说完,将陆承熙递给了庄嬷嬷。
可陆承熙却朝裴善伸手,高兴地喊:“哥哥,哥哥。”
裴善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连忙用袖子擦去,伸手去接。
庄嬷嬷只好退下,王秀也十分复杂道:“承熙从出京就一直念叨你,他很想你。”
裴善抱着陆承熙,蹭了蹭他的额头道:“我也是。”
徐州知府冲上前来,十分愧疚道:“陆大人在前线为国效力,夫人携小公子远道而来,下官不曾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王秀连忙道:“大人说哪里话?大人是一方父母官,徐州虽说是太平地界,可总有不少事务需要大人处理。更何况,我只是携小儿出来游玩,大人不必客气。”
徐州知府见王秀如此客气,心里越发惭愧。
他再次请罪,见王秀的确不曾在意,这才稍稍放心。
不过还是请王秀去他的别苑,王秀坚持要住客栈,徐州知府便将找来客栈的掌柜,客栈的花费算在他的名下,这才带着下属离开。
与此同时,得知住在客栈里的贵妇人竟然是王林将军的妹妹,当朝少傅大人的妻子,一时间掌柜的早就忘记了什么花费,甚至于比之前更加殷勤百倍不止。
周围的商户和百姓们知道了这一消息,当晚就有不少绅士的太太们递帖子拜访,不过都被王秀给拒了。
她原本打算在徐州住上个几天再走的,现在却不想住了。
可考虑到裴善才刚刚到,需要歇息,便也没有提启程的事。
晚上,裴善洗漱以后,来给王秀请安。
他带着林涛来的,因为常去长公主府,王秀对林涛也比较熟悉。赏了林涛五百两,其余三个侍卫一人二百两,便让他们去休息了,只留了裴善说话。
梳洗后的裴善看起来要精神一点,不过眼睛还是红的,像一只无害的小兔子一样。
王秀让人上了晚膳,和裴善一起用了些。
她对裴善道:“我听说台州那边的仗打得差不多了,你师父挺厉害的,以后你要想超过他,怕是很难了。”
裴善笑了笑,他不在意这些事情。
“师娘,我可以喝点酒吗?”
“今晚太高兴了,我想喝一点。”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地望着王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
王秀笑着道:“当然可以了。”
说着,她让蓉蓉去取,不过要的是葡萄酒,不烈。
裴善喝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好像再没有什么烦心事了。
王秀见了,忍不住又笑,真是一个傻孩子。
她看着窗外的灯火,摇着团扇,听着外面的潺潺水声,以及一些虫鸣的声音。
又是一年的夏天到了……
突然,她感觉桌椅移动的声音。
刚转过头来,便见裴善跪在地上。
王秀惊得变了脸色,还未起身,便听见裴善啜泣道:“师娘,你以后想去哪里都可以,能不能别丢下我?”
“我一个人追了好久好久,我听见他们说,江里翻了一艘船,还有个孩子落水了……”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就想跳下去了。”
王秀听后,心头巨震,久久不语。
片刻后,听见动静的蓉蓉进来,看到这一幕也傻眼了。
王秀叹道:“这家伙喝醉了,还不扶起来。”
蓉蓉这才上前,将裴善给扶起来。
可裴善打着咯,还在有些幽怨地说道:“我才没醉呢。师娘,你还没有答应我。”.c0m
王秀哭笑不得,连忙道:“好,我答应你。”
裴善见状,这才坐直身体,看了一眼蓉蓉道:“我还要和师娘吃饭,你出去吧。”
他这反常的举动,看得蓉蓉一愣,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秀把裴善的酒扣下了,任凭裴善怎么说她都不给他喝了。
裴善磨磨蹭蹭吃了两碗饭,临走前还把承熙给抱走了,说是要带承熙睡觉。
王秀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让庄嬷嬷得空就休息,不用管。
然而第二天,下人去叫他们起床的时候,突然跑来回禀道:“夫人,裴小公子他发烧了。”
“什么?”
王秀连忙去看,承熙已经被抱走了,裴善一个人烧得糊里糊涂的,正卷缩在床上。
王秀一边给他把脉,这才发现他体内有很重的寒气,似乎是在冷水里泡了许久。而且脉象虚浮无力,分明就是有急症被一同激发出来了。
王秀正要询问林涛,却见林涛走上前来,一副难过的样子道:“我们赶水路的时候,遇见翻船了。听说有个妇人抱着孩子没上岸,他就跳进去寻。”
“若非我当时在场,他早就没命了。他在水里摸索了好久,亲自把那个孩子的尸体捞上来了……是个小姑娘,他当时就有点被吓到了。”
“后来接连赶路,连续几个晚上没有合眼,我猜他这场病今天不发,明天也要发了,昨晚想着夫人是会医术的,便没有说。”
王秀听后,看着卷缩成团的裴善,那脸蜡黄得像没有一丝活气一样。
突然间,她明白了为什么他昨晚会做出下跪那样反常的举动了。
“这个傻孩子,他怎么……”
不好好爱惜自己呢。
王秀轻叹,起身去开方,心里却焦灼一片,难受得很。
===第554章 还考虑她用不用得到===
裴善生病了。
身边的随从来禀,周陵听了以后,沉默着推开了窗。
隔着河道,对面客栈里的厢房也推开了窗。
他看见王秀忙碌的身影,那么温柔神情,坐下时还会替裴善打扇。
周陵的目光变得很迷离,很幽深。
明明上一辈子,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怎么现在羁绊如此深了?
裴善……他对于王秀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陆云鸿有为什么如此放心,任由裴善一直跟着王秀,甚至于都不曾担心过?
周陵的目光渐渐低垂,落在缓缓流动的水波上。
记忆被拉回现代,那个嘲杂而闷热的午后,在校园里的林荫中。
什么都不知道的王秀,只是觉得他情绪低落,便一直陪了他许久许久。
而那天下午的化学课上,在他上讲台上做题时,起哄的同学不过说了她的名字,他手中的粉笔便下意识被折断了,突兀的划痕醒目地落在黑板上,他连擦拭都来不及。
但当时,她什么都不知道。
从情窦初开到一往情深,他等了她好久好久。久到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久到王家人都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还问他婚房装修得怎么样了?
他略显失落地低头,自嘲般地说道:“早就装修好了,去年就装修好了,窗帘还是秀秀选的。”
她的母亲回道:“那你们就准备准备,年底结婚吧。”
他下意识看向她,心揪了起来,多害怕她会拒绝啊。却冷不防听见她说道:“那就年底结吧。”
那时也是夏天,天气闷热,他感觉自己突然喘不上气一样,等得太久,都快忘记了这是不是梦?
可她同意了啊!
他清醒地知道,身体都跟着颤抖。
如果不是陆云鸿的话。
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前生牵绊。
如果她一直记得那些事情……那该有多好啊。
周陵抹去脸上的泪痕,他痛恨眼前这个世界。就算知道这一世的阿秀过得很圆满,她会很幸福,她不会再心如死灰,也不会再抱有遗憾。
但他还是恨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她答应和他结婚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为什么还是陆云鸿……
他想不通,胸口像是被人压碎一样,那些痛苦的记忆和再也无法拾起的感情,让他感到深深的绝望。
……
台州,军营里。
王林刚从外面清点伤兵回来,他看见陆云鸿还在看海域图,在周围的小岛上画了一笔又一笔,无比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