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压根就没有怪过他,不过这样的事情,不可纵容,故而余得水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院中,寒风似乎凌冽了些,好像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了些。
周陵看着披着黑袍,面色冷怒的赵临,自嘲一笑道:“你在怪我?”
赵临猛地掀开斗篷,高大的身躯显出一股龙威之势,看得人胆战心惊。
可周陵却稳稳地坐下,直言道:“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
赵临冷笑,直接怒斥道:“就算跟你没有关系,跟你的一人也一定有关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非万不得已,陆云鸿根本就不会离京。想必陆守常早就被人看管起来,就等着提来给你做筹码了!”
“周陵,凡事适可而止,陆家不欠你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
“你若真的一直看不开,那就下地狱吧!”
周陵垂在衣袖里的手被捏得咔咔作响,心中的愤懑翻江倒海般袭来,他几乎闻见了自己心尖血的味道,那么浓烈,那么不甘……几乎要爆开的心脏,硬生生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牺牲的人一定要是我?”
“赵临,双生不可并得天下,我认!”
“可是为什么做出牺牲的,却偏偏是我!”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浸了血,说出的话如烈火般灼人。
赵临望着他,目光不偏不倚,沉稳如暗夜里寂静的大海,看不见头,也瞧不见底,层层波澜都被掩盖,却又昭示着,另外一种潜在的危机。
他对周陵道:“我知道你恨,所以才一直尽可能给予你自由。可当这天下之主,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一旦你的面露暴露,不知道多少人会蠢蠢欲动,兴风作浪。他们有权,有钱,有兵马,利欲熏心,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大燕的天下,是我们赵家人打下来的不错,但你要清楚,当年颠覆前朝时,我们赵家也不过是屈居他人之下的乱臣罢了。”
周陵嗤笑,眼中的阴翳更盛。
他负气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这天下。”
赵临紧皱着眉:“何必说负气的话,你深知那些小人都在等待着时机,而你就是他们的时机。”
“如果你想逐水飘零,自甘堕落,那我无话可说。”
“但如果你不想,那就及时收手,我不希望有一天会在你和陆云鸿之间做选择,一个是能臣,一个是兄弟……我犹如自断一臂!”
赵临说完,转身便走了,一刻也不愿多待。
周陵的态度让他感觉到窒息,还有深深的无奈。
明明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不懂,也不明白,周陵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赵临气得身体僵硬,指甲更是掐断在掌心,可他一直没有松开手,直到回了皇宫,余得水才看见。
这才连忙去取剪子来,替他修去那些锋利的菱角,但那时,赵临的手心已经添了一道伤疤,血迹也都染红手掌。
另外一边,自赵临走后,周陵一直站在院中,直到漆黑的夜逐渐将他吞没。
而他的不甘也如同呜咽悲鸣的风声,渐渐消失。
天亮了,晨曦的光落在他的肩上。
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唤,早起的下人们在院外寒暄,说是前几天有个花匠来修善院子,从墙角挖了一株兰花出去,转手卖了五十两。
那羡慕之声,仿佛能得那五十两,便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区区五十两啊?
周陵嗤笑,却又忍不住想,刚和周老太爷学做生意的时候。能赚五两银子,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可是后来,亏损五万两,他却还能和人谈笑风生。
因为赚的银子越来越多,钱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串数字而已。
甚至于,他都懒得去数。
或许真的是他太贪心了吧?
周陵摸了摸脸,决定在往嘉兴送消息之前,去见一见王秀。
如果她有难处,他就不逼她了。
可如果没有呢?
那这个机会是不是也应该去博一博?
===第480章 拦住===
京郊的竹林村地势险要,鲜少有人进入。
不过这里有一条连接运河的小路,因此还是有不少商队偶尔会从此处过,周围的人对这个地方倒也并不陌生。
近日,三辆半旧的马车拖着一些家眷到此,其中一个妇人因为受了颠簸出现早产之相,不得不暂且休息,借住在这小山村中。
不过这户人家的男人脾气可不太好,村里的人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一些打骂之声。偶尔有那能对骂上几声的,听说是那男人的岳丈,不过也不太顶用,消停片刻又会开始。
这一日,村里人只听那男人和他那岳丈大吵一架以后,男人骑马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剩下的人则在三天后,套上马车,灰溜溜地走了。
高高的山崖上,林荫密布,从底下仰望的人只觉得大山巍峨,山峰险峻,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在那高耸的林间,却静静地站着两个人。..Com
青翠的树影,那两个人一个着圆领长袍,一个着对襟长衫,皆是束发而立,看着宛如一对双生公子。可若是仔细看看,却还是瞧出分别的。
不远处的耿肃抱着一只鸟儿在草堆里找虫子,心想自从跟了这位主,他这脑袋就跟搬家了一样,有时候他突然睡觉醒来,就感觉已经死过一次了。
比如现在,他是真的还活着吗?
不远处,陆云鸿看着那车队在眼帘中消失,淡淡道:“富贵险中求,你若愿意,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但你若是怕了,现在就可以离开。”
刘青呛声:“谁怕了?从大牢出来,我就不知道什么是怕?”
陆云鸿笑着道:“那就好,反正你的筹码也不只这一个,还有一个在郑思菡的肚子里。”
“无论你成功与否,未来只会无限明朗。”
陆云鸿的话说得刘青信心满满,他当即一口答应道:“好,从此我上了你的贼船,只听你的差遣。”
“这一趟江南,我替你去!”
说完,抱拳颔首,正要离去。
陆云鸿连忙叫住他道:“等等。”
刘青回头,疑惑道:“还有何事?”
陆云鸿丢了一钱袋给他,并说道:“五万两银票,你先数数看。”
刘青大喜,眼眸放光,高兴道:“不用数了,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陆云鸿,你可真够意思,我只在你的手里挣到过钱,旁的,不说也罢!”
陆云鸿被他财迷的语气逗笑了,却还是叮嘱道:“万事小心,美色不可恋,钱财不可贪。你想要的,回京我都可以给你,可若是你死在江南,我怕是不能替你收尸!”
刘青当即正色道:“行,我记下了。”
说罢,他再次抱拳,这一次,多少有了豁出去的打算。
陆云鸿看着他匆忙下山的背影,问着耿肃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京?”
耿肃回道:“明天一早。”
陆云鸿点了点头,转身便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
京城,入夜。
长公主和杨老夫人在看着王秀吃了宵夜睡下后才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院外的灯接二连三就开始灭了。
西边的角门,守夜的婆子被人一棍子打昏。紧接着,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灵活的小厮提着油灯,点头哈腰地道:“两位爷,我带你们过去。”
来人带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袍,正是周陵。
而跟在他身边的,则是护卫顾子真。
刚刚穿过内院的拱门,突然间,一把利剑横在出口处,走得着急的小厮一头撞上去,脖子瞬间一凉,刺痛来袭,鲜血涌出。
可就在他刚要惊呼时,周陵直接从后面一掌拍昏他。
等到周陵抬头,便看见裴善手执利剑,不偏不倚地直指着他,眉眼冷峻道:“贵客还请离开,我师父不在家中,师娘暂不见外客。”
周陵伸手夹着他的剑锋,大概知道他没有什么功底,不过手却很稳,看起来不像是文弱书生。
周陵奇怪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裴善冷冷道:“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来意。”
“我不会让你见我师娘的,真要闹起来,天光大亮,人尽皆知,你自己选。”
说着,目光看向夜空。
零星的孔明灯冉冉升起,像是过节时放的祈福灯。
不过这个时候放孔明灯,多少会引人瞩目,裴善竟然早有准备。
周陵收回了手,淡淡道:“你拦不了我!”
裴善冷嗤,目光宛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只听他坚定道:“你可以试一试!”
周陵被他的坚韧所震,皱了皱眉,带着顾子真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顾子真仔仔细细地看着裴善的眉眼,心想多和善的小伙子啊,怎么就拦住了他们家七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