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再次跪下,给王父认认真真磕了一个响头。
王父去搀扶她时,她紧紧握住王父的手道:“爹爹听女儿一言。承蒙爹爹娘亲养育,五位哥哥爱护,女儿已是满怀感激。如今女儿不孝,已嫁做陆家妇。倘若父兄执意让我回家去,让我成为拖累整个王家的罪人,那女儿情愿从未投生过王家,宁可现在就死。”
“求父亲成全女儿一片孝心,他日若真成为刀下亡魂,盼父兄能替陆家上下收尸,送返原籍安葬,也算是全了王陆两家的情义。”
王秀说完,再度叩首,亦是深深响头。
王文柏扶不住女儿,已经是泣不成声。
王林堂堂一个七尺汉子,又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此时也是眼泪横飞。
陆云鸿没有再听见王秀的心声了,他知道此时的王秀是真心实意不想牵扯王家进入泥潭,明明只是一个异魂,又并非王家的亲生女儿,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当年王秀要有这个觉悟,王家何至于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
就在此时,他听见王秀的心声道:妈呀,还不同意吗?我都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恨不得大哭一场了。
想一想,当年的王秀也是可怜,才十七岁,又是被父兄宠爱长大,哪里知道人间疾苦?
在这天牢大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听说可以出去了,那还不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是可惜,她至死都应该没想通,她只是想像从前那般恣意地活着而已,为何如此艰难?
陆云鸿诧异地望着王秀,想不到她竟然还会替原身说话?虽然她不尽知实情,可他心里的怨气竟然淡了不少?
前生他恨了王秀几十年,也不是不明白王秀当时撇下他和陆家的无奈,但他就是原谅不了。
尤其是,王秀最后委身安王。这成了异党用来恶心他的事实,王家也变成了他们嘴里的秽臭鼠辈。他一直在想,如果王秀一直活到最后,她会不会后悔?
因此他重生想的第一件事,便是保住王秀的性命,让她亲眼目的王家的惨状。
可现在,他已经没了这个兴致。不是因为此王秀非彼王秀。
而是因为他突然明白,王秀与他都是造化弄人,他们谁也不想落得那般结局,但谁都没有避过。
王文柏还在泣声道:“秀儿如此贴心懂事,让爹爹怎么舍得下?”
王秀抹去眼泪,大义凛然道:“爹爹必须舍,否则女儿岂不是枉受爹爹教诲?爹爹是太子太傅,一举一动,满朝文武谁不争相效仿?”
“爹爹养育女儿一场,女儿成不了爹爹的骄傲,也不想让爹爹蒙羞。”
说罢,又唤王林:“大哥,我求你带爹爹走吧,莫要让我恨你们一辈子!”
王秀说完,转过头去,已不肯再看他们。
王林扶着父亲,二人皆是不忍,但见王秀心意已决,一时间痛心疾首,哽咽出声。
陆云鸿适时地出声道:“岳父,大哥,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劝劝秀儿。”
王秀睁着红红的双眼,对陆云鸿怒目而视:“你若跟爹爹和大哥一样,那我就当白嫁你一回,日后若能活命,也绝不做你的妻。”
陆云鸿眉眼一动,猜测她是故意说的,便听她心声如何?
只听王秀在心里道:丑话先说在前头,日后再跑,想必陆云鸿也不会太吃惊了。
陆云鸿:“……”
你一个上知千年万年,下知八百年的历史活物,还想跑??
陆云鸿看向王秀的腿,寻思从哪里开始打断为好?
王秀被他看得心发慌,跑过去撞了他一下,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休想摆脱我!”
陆云鸿笑,执起王秀的手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王秀:“……”??
卧槽,他竟然摸我的手,那他究竟是不是死断袖啊?
请问现在我后悔了,我还能跑吗?
王秀下意识看向王家父子。
下一瞬,陆云鸿好死不死地直接挡在她的前面,凉凉道:“别看了,徒增伤心。”
“你看你这衣袖都断了,夜里是不是会冷?你穿我的吧,我的没有断。”
看着陆云鸿准备宽衣解带的王秀:“……”
===第3章 金豆子===
“妹妹,你拿着这个,好好照顾你自己。”
王林冲上前来,撞开了准备脱衣服的陆云鸿,给王秀塞一包重重的东西,听声音好像是金银之物。
眼下在天牢里,这些东西的确有用,王秀就没有推辞。
不过她掂了掂,好重啊。
王家父子离开以后,王秀打开一看,全都是实心的金豆子,一颗颗芸豆般大小,肥胖喜人。
王秀数了一把金豆子,一共五十六颗。她欣喜地抬头朝陆云鸿看去,本想说些什么的,突然就拧起了眉。
她记得她刚刚好像是要跟陆云鸿确定一件事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去了?
她怎么给忘记了?
王秀还在想,陆云鸿出声打断她:“这些都是你父兄给的,那些差役不敢碰,你收好就行。”
王秀当即蹙眉,暗道:他不会以为我要给他吧?啧啧,想什么东西呢?臭不要脸!
陆云鸿:“……”
王秀摸了几颗出来,把余下的都塞进她的腰带里,胀鼓鼓的。
她看着来巡逻的差役,喊道:“这位大哥,能帮个忙吗?”
那差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近道:“王娘子有什么吩咐?”
王秀见那差役对她很恭敬,猜想是以为她父兄的原因,当即掏出一颗金豆子递了出去。
那差役受宠若惊,垂首道:“若有违法纪之事,那是万万不敢做的。”
王秀道:“不不,这位大哥千万别误会了。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听闻我公爹受审,伤得可严重?”
那差役一听,连忙松了一口气道:“此案三司会审,皇上督查,无人敢对陆大人滥用私刑,陆大人现在还好。”
王秀又递一个金豆子过去,那差役都已经呆了,静听吩咐。
王秀指着立在一旁的陆云鸿,小声道:“那能让我夫君去见见吗?不用进去,就在门口说几句话就行。”
那差役有些为难,看着金豆子踌躇着。
王秀当即又添了两颗。
那差役看向不远处几个兄弟,见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一狠心答应了。
王秀见状,当即松了一口气,转头甜甜地看向陆云鸿。
陆云鸿深深地望向她,想听听她心声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反而是王秀悄悄在他耳边道:“这么大的案子,眼看我们都逃不出去了,我怕公爹会做傻事。”
“你先过去,且宽慰他几句,然后告诉他,只要我不出去,我父亲和几位哥哥定会尽力周旋,就算他真的心灰意冷,也请再等上两天。”
陆云鸿心里微怔,发愣时被王秀推出牢房。
她再次小声叮嘱:“你一定要说清楚啊,我还在这里,我没走。”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陆守常是不是因为王家弃他们不顾而心灰意冷,但现在她留下来就是个变数,再说了,皇上还是想保下陆守常的,毕竟发生黄河决堤之事纯属天灾,就是现代科技强大也防不胜防,更何况八百年前的古代?
没走远的陆云鸿听见王秀的心声,回头去看她。
只见王秀在铁窗里朝他挥了挥手,唇瓣轻启,告诉他说:加油!
那是什么话?
陆云鸿听不懂,却还是勾了勾嘴角。
这个异魂不愧为医者,比他想象要正直善良。
陆云鸿走后,王秀松了一口气。
牢房里换了一茬人了,一个个见王秀站在牢房门口,路过都要打一声招呼,叫她:“王娘子好。”
王秀猜想,一定是刚刚金豆子效应。
王秀不知道现在金价换算,想来应该不低,不然这些人不会刻意过来巴结她。
从来没有花过金子的她,那种有些就想花的感觉压也压不住。
她叫来牢头,问道:“你叫什么?”
牢头恭敬道:“我叫郑三,王娘子有何吩咐?”
王秀将早就掏出来的一颗金豆子递给他,吩咐道:“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出去,近来就麻烦郑三爷替我跑跑腿,传些话。”
郑三接过金豆子,想咬,但是忍住了。
他们牢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刚刚换走的那一茬都是京城里有人脉的,平时收受贿赂都会避开他们。想不到今天到让他捡了个漏。
郑三当即道:“我郑三在大牢里混饭吃的,当不起王娘子一声三爷,王娘子叫我郑三便可。”
“有什么吩咐王娘子只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绝不推脱。”
王秀直接又掏出一颗金豆子来,大方道:“刚刚那是给你的,这个给兄弟们分了吧。我在这大牢里一日,就劳烦兄弟们照顾了,等我出去,一定不忘大恩。”
这一下,郑三真的被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