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遥瞥了眼,直接躺下,闭上双目。
两只怨灵蒙了。
它们道行尚浅,灵智不高,判断不出桑遥此举是何战术,桑遥的血吸引着它们,它们遵循着本能,疯狂朝桑遥扑过去。
靠近桑遥的瞬间,两只怨灵被碾成了齑粉。
细雨蒙蒙,腰间垂着鬼面具的美少年撑着把青竹伞,出现在堆满泥泞的小路上,身影几乎与满目的苍翠色融为一体。
他信步而来,轻衫缓带,衣袂翻飞,踏泥而过,鞋尖却不染半点污泥。
少年停在桑遥的身前,慢吞吞俯下身去,像是在向刚死在他手里的两只怨灵宣告着主权,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她是我的。”
空气里飘着股甜美的香气。
那是鲜血的味道。
身为半妖,嗅觉尤为敏锐,他早就发现了,微生瑶的血是妖怪求之不得的补品。
出于某些考虑,他暂时不能动微生瑶的性命,与她朝夕相处,却从未打过她的主意,并且在叶菱歌和微生珏看不到的角落里,时常对她露出獠牙,警告着她不要靠近自己。
就在今日的祭坛上,藤蔓上的倒刺扎破桑遥纤细的脖子,鲜血染红他的触手,那股甘美的味道,似乎渗透进他的灵魂。
他再也忍不住了。
半妖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他决定,现在就吃了桑遥。
第3章
少年喉结滚动着,探出指尖,摸着桑遥脖子上的伤口。
桑遥睁开眼睛,乌黑的杏眼水汪汪的,清晰地倒映出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贪婪。
“是你啊,钟少侠。”桑遥惊喜地揪住他的袖摆,“我们还以为你落入了面具妖的手里,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钟情手指蜷了蜷。
“咦,这是那妖怪的东西?”桑遥一把拽下钟情腰间的鬼面具,“我就知道,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杀了面具妖。你此番为民除害,立了大功,是大英雄呢。”
少年的肌肤是冷白色调的,眉宇间水汽氤氲,晦暗不明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桑遥伸着懒腰站起,环顾四周:“刚才我好像昏过去了。”
“这雨真大。”她钻到钟情的伞下,“你的伞借我躲躲。”
这把伞名叫雨过天青伞,由无数锋利的刀片组成,呈雨过天青色,因此得名。它是钟情的武器,进可攻,退可守,下雨了,还能遮遮雨。
“我跟你说,那面具妖捉了我和叶姑娘,来威胁我哥哥,我差点被他杀了,还好你替我报了大仇。”
“我刚把你杀了面具妖的消息传给哥哥了,这是我和哥哥之间特殊的联系方式,瞬息就能送到哥哥的手中,你放心,他会派人过来接应我们的。”
桑遥喋喋不休地说着,钟情的另一只手举到桑遥的脑后,掌中一根青藤伸出,就要缠上她的脖子,桑遥说到已给微生珏传递消息,那根青藤收了回去。
钟情神色阴晴不定。
主要是他摸不准,桑遥是否真的给微生珏传信了。
桑遥恍若未觉,问:“面具妖的尸首在何处?”
“前面。”最终,钟情还是敛起浑身涌动的杀意。
面具妖的肉身,是那个妖道的,没了面具妖的妖力,尸身已经腐烂。桑遥嫌臭,让钟情背。
钟情也嫌臭。
两个人把尸首留在那里,准备交给微生珏的两个护卫。
路上,钟情阴森森地试探着:“你说,微生珏会派人过来接应我们?”
桑遥脸不红心不跳,点头道:“是啊,应该快到了。”
她把钟情带到了湖畔。微生珏留下她,去救叶菱歌,肯定会通知修文修武,把她接回去。
话是这样说,有多少把握不确定。桑遥后背冷汗直流,面上不动声色,脚下胡乱踢着石子,把微生珏留下来保护她的阵法打乱。
钟情一手撑伞,一手背在身后。
碧波涌动,莲叶重重,天地之间,雨水串成淡青色的珠帘,两人犹如行走在山水墨画中。
突然,桑遥惊喜道:“他们来了。”
“修文,修武,我在这里。”桑遥招手提醒。
“三小姐!”修文、修武同时看到了桑遥。
修文修武要是晚来一步,桑遥多半会凉。因为这boss一路上都虎视眈眈,盯着她脖子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看。
桑遥真怕他没忍住,一口把自己吞了。
怕露馅,桑遥抢在修文、修武两人之前开口:“是哥哥派你们来接我的吧,钟少侠已手刃面具妖,还请哥哥不要再为此事分心,专心照顾叶姑娘就好。”
钟情目光随意地扫着。
雨渐渐停了,他收起雨过天青伞。
修文修武一来,桑遥就迫不及待地藏到他两人身后。
钟情不由暗中哂笑,微生世家培养出来的废物,他一根手指能碾死一捆。
桑遥是多一秒都不想跟这哥们独处,她拉着修文修武赶紧走。
钟情没跟上来。
他停在湖畔,看着被桑遥打乱的法阵,虽是几块石头摆出来的,依旧能看得出来是微生珏的手笔。
钟情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抬手,凌空抹掉地上所有的痕迹,迈着慢悠悠的步伐,跟在他们身后。
荒郊野岭,没有客栈,几人借住在村长家。
听说他们是猎妖师,能帮他们除掉面具妖,村长把自己的大院子收拾出来,给他们休息,自己去儿子儿媳妇家借住。
热情的村民送来不少生活物资。
微生珏抱着受伤的叶菱歌回来,村子里没有大夫,村民们自告奋勇,根据微生珏给的药方子,齐心协力帮修文和修武采药,熬制出一大锅药汤。
桑遥刚回来,一碗浓稠腥臭的药汤就端到了她的面前。她用手指沾了点,舌尖一舔,登时整个人呈灵魂出窍状。
呸,比马尿还难以下咽。
桑遥是死活不肯喝这药了。
为免钟情心生歹意,她用药粉草草为脖子上的伤口上了药,拿纱巾缠了一圈。
微生珏推门进来。
桑遥问:“叶姑娘醒了吗?”
微生珏颔首,目光落在桑遥没喝的那碗药上,摸出一盒蜜饯。
这是微生瑶的习惯,微生瑶怕苦,喝药前,必须以蜜饯为辅,去除苦涩之味。
小时候,微生珏尚未修炼出高深的修为,她作为诱饵,时常受伤,吃药是常有的事。每次吃药,她都哭唧唧地缠着微生珏,微生珏就用蜜饯哄她。
其实蜜饯并不能解除药的苦味,微生世家的药方在效用,不在口感,那些浓烈到极致的苦,就如同微生瑶对微生珏的暗恋,解苦的是微生珏稍纵即逝的温柔。
桑遥不稀罕蜜饯,也不稀罕微生珏的温柔,她只关心男女主能不能好,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家。
“这药这么苦,哥哥应该拿蜜饯去哄叶姑娘。”
“菱歌她不需要。”
“哥哥又不是叶姑娘,怎么知道叶姑娘不需要人哄?”
“真要我说?”微生珏平日里冷若冰霜,对谁都是拒之千里,唯独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妹妹更为重要的小姑娘和颜悦色。
他甚至隐约弯了下唇角:“她不像你那么娇气。”
桑遥险些心肌梗塞。
这不叫娇气,这叫恋人间的情趣。
桑遥恨不得直接魂穿微生珏。这个眼里只有妖怪的大直男,能有女朋友,简直就是托了作者的福。
哼。
活该你最后被女朋友踹了。
“你别忘了,叶姑娘也是女孩子,你是叶姑娘的心上人,被心上人哄几下,跟娇气有什么关系。叶姑娘受了伤,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你却在哄另一个女孩子吃药,叶姑娘多憋屈啊,换作是你,你躺床上半死不活,叶姑娘和钟少侠开开心心去踏青,你会高兴?”
微生珏被桑遥说服了。
桑遥趁热打铁,推着他出门,要亲自监督他哄人。
不出意外的话,钟情现在就在叶菱歌跟前说微生珏的坏话。
钟情其人,绰号茶茶,表面小奶狗,背地小狼狗,黑莲花中的战斗机,绿茶中的碧螺春。他露出真面目后,桑遥最讨厌他出场了。
微生瑶这种低级茶艺大师,搞事情都是直接对着叶菱歌输出伤害,钟情的手段就高明多了,他很少对微生珏表露出敌意,却总在不经意间往叶菱歌心里埋一根刺。
这刺越埋越多,越埋越深,埋到最后,病入膏肓,不得不将整颗心剜出来,才能根除病症。
出门前,微生珏没忘记端上那碗属于桑遥的药。
桑遥和微生珏走到门口,屋里传来钟情和叶菱歌说话的声音。
“师姐自己伤得这样重,还关心那位三小姐,三小姐心里可是恨不得师姐去死。”
“阿情,你别这样说,三小姐心思没这么坏,她就是大小姐脾气。”
“以前师姐心里根本看不上那位三小姐,今日怎么帮三小姐说话了?”
“父亲教导过我们,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三小姐便是如此,她的骨子里有股勇猛果敢,你我都不能及,你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轻视她。”
屋外的桑遥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让女主对她改观,这位叶姑娘真如原书所说,生性高傲,满身是刺,却本性善良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