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僵在原地。
他看着焦急的汗阿玛抱着弘晖,看着焦急的弘晖抓着他的衣领,一阵头晕目眩。
“御医!”康熙目眦欲裂。
随着弘晖软软倒下,是胤礽也跟着跪倒在地,单手撑着地,显然已经难受至极。
“胤礽!弘晖!”康熙心中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天空。
御医来了,赶紧扎针施救,一脸庆幸道:“幸亏只沾了嘴,一口不曾咽下,要不然神仙难救。”
康熙黑着脸看向一旁的梁九功,这食盒是他提上来的。梁九功在事发的时候,就已经扑通跪在地上了。
“去查!”
昨儿说了要奏请弘晖为太孙,今儿便有毒物进干清宫,誓要弄死弘晖,让他如何能压住心头火。
比看见胤礽私藏甲胄更加叫人愤怒,毕竟太子若毫无自保之力,任人宰割,又如何能够治理大清。
而下毒这样下作的手段,他真的想不出会是谁。
昨儿提名的大多乃胤祀和弘晖。
康熙眸色冰冷。
除掉对手是最快的晋升手段,然而他不觉得胤祀有此等魄力。
看着昏迷不醒的太子和弘晖,康熙心里跟火烧一样。
“弘晖如何?”他问。
御医摸着脉,沉声道:“小儿身子弱,怕是要病一场。”
至于太子爷,他身子骨还算强盛,纵然先前大病一场,如今也养回来了,等醒了再养些时日便成。
康熙沉吟。
“散出消息,太子和弘晖病重。”
他眸色冷厉。
抿了一口杯中茶润喉,这才猛然掼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后,干清宫中就响起康熙愤怒的咆哮。
“若你们医治不好,便提头来见!”
“滚!”
随着他愤怒的声音,源源不断的御医被传召进干清宫。
胤礽一醒,就见殿中站了十来个御医,甚至殿外都有。
他心里不禁一颤。
合着他辛辛苦苦重生一遭,为口藕粉就这么命不久矣。
他图什么。
“汗阿玛。”他心劲泄了。
康熙坐在床沿上,温声道:“醒了就好了,无事。”
胤礽心中一痛,无事怎么会传召这么多御医,还对他如此温柔,看来真的是命不久矣。
“汗阿玛。”他又唤一声。
无奈道:“如果……”说一半,他看向身边躺着的小傻崽,原本粉嘟嘟的小脸现在一片惨白,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伸手摸摸他微凉的小脸,有些说不下去了。
“是儿臣任性了。”他哑口无言。
康熙拍拍他的肩,自打太子清醒后,就愈加急躁了。整日里紧赶慢赶做准备,好像晚一刻,储君之位就不保的样子。
“时也命也。”
他理解胤礽的做法,却没办法接受他的做法。
人性之矛盾。
一旁的弘晖年岁小,到底身子弱些。
御医说他先前起高热,烧的太厉害,有些神魂不稳,后来舟车劳顿,一直没养回来,现在碰上这个,更是雪上加霜。
换句话说,胤礽醒了就好了,弘晖还真不好说。
康熙抿着唇,拿着金汤勺给弘晖润嘴,看着他静静躺着,心里难受的厉害。
劫数,劫数。
到底什么是劫数。
他原先不信的。
可是碰上弘晖,他愿意相信满天神佛,只要能让弘晖醒过来,什么都好。
“四贝勒爷求见。”殿外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
康熙沉吟片刻,才低声道:“进。”
胤禛大踏步走进来,看着龙床上静静躺着的弘晖,身子晃了晃,险些立不住。
“弘晖。”他压低声音喊。
先前说什么劫数,他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世间若有神佛,为甚不睁开眼睛看看这穷苦人间。
救苦救难,这世间却从来不断。
可见都是假的。
他纵然为弘晖到处算卦,也说要请喇嘛,后来岔过去也就过去了,因着他打心眼里不信这个。
可如今——
先是要命的高热,后是这人祸。
都是寻常少有的。
他心里慌的要命,蹲在床沿上,眼巴巴的看着康熙,压低声音问:“汗阿玛,御医怎么说。”
康熙心里滋味也难受起来。
看着平日里清冷的男人,这般惊慌,他拍拍胤禛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弘晖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胤禛不信。
他视线在干清宫巡弋,看着地上的玉碗时,心中一跳。
“弘晖不爱使玉碗。”胤禛声音低沉。
在康熙皱着眉头不解中,压低声音道:“他年岁小时做噩梦,整日里不得难免,有时候会说别喝别喝。”
胤禛垂眸,轻轻的捏着弘晖的手指。
“后来福晋就慢慢的哄着他问,不喝什么呀,他也不肯说。”
“一直换着碗,换着汤的试探,发现他就算是碗碗奶,也不肯用玉碗盛。”
“要么喝粥,要么喝奶,这甜汤能不碰就不碰。”
“他多乖的孩子,鲜少有挑剔的时候。”
然后两人就知道,玉碗盛的甜汤在弘晖这里是忌讳,能不碰就不碰。两人也一直很呵护,不曾让玉碗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隐隐有儿臣惧妻恋妻的传闻,儿臣早有耳闻,儿臣是喜欢福晋,觉得她性子好,是个贤惠持家的大妇,还有个原因是……”
胤禛垂眸,声音平淡。
“弘晖先前那样,儿臣总要把嫡长子放在头一位的。”
“后宅女人有了宠爱就有了手段,儿臣怕噩梦映照现实。”
康熙沉默的拍拍他的肩膀。
若是没有跟弘晖相处,自然不怕他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噩梦,可是他是有点预知在身上。
胤禛昂着头,看着康熙,压低声音道:“弘晖会没事的。”
康熙点头。
殿中气氛低迷。
胤禛看着弘晖,看着看着,面色凝重起来。就见他唇角挂着惬意的微笑,隐隐勾起,和上次高热时的睡相一模一样。
他赶紧跟康熙说了。
按道理来说,不管高热还是中毒,都会特别难受,根本笑不出来。然而弘晖的表情却有些惬意,属实让人心中震惊。
康熙皱起眉头。
一旁的胤礽心情复杂,真是个小傻崽。先前提议弘晖为太孙,更多的是恶意,想让他父子二人因为储君的事而反目成仇。
近日提议,更是因为,皇阿哥若被封为太子,他将很难翻身。但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崽,漫长的成年过程中,足够他翻身了。
人都是为自己的。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会照顾自己有没有饿肚子,在发现膳食有问题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吐出自己口中的食物残渣,而是一把打掉他的碗,省的他吃进去。
傻崽。
他垂眸,看着他静静地躺着。
弘晖不醒,康熙心中的愤怒无处可去,他险些失去自己最爱的两个崽,一个太子一个弘晖,如果真的同时在他面前没了,他怕不是得失心疯。
御膳房当值人员尽数没入慎刑司,其余人等过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问题才放出来。
随着慎刑司的爆满,宫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关于太子和弘晖病重不治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弘晖,醒醒。”胤禛想着上一次喊他,便压低声音道:“梦里都是假的,你醒醒。”
“阿玛在这里,不在梦里,都是假的。”
康熙听着他压抑的声音,心里也跟着酸楚。
“要不,请喇嘛来。”胤礽试探着提议。
自打他重生后,对这神神鬼鬼的,也挺信的。
不信不行。
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个鬼。
还特意试探过,发现自己重生到自己身上,可能是一种意识清醒,并没有被判定为鬼。
康熙看向胤禛:“请吗?”
请喇嘛来做法事,那可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胤禛点头:“请。”
“道士也请。”他说。
康熙:……
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
随着喇嘛、高僧、道士的入场,一直在观望的众人这才确定,原来一切是真的。
只有在无可救药的时候,才会请神佛帮忙。
乌拉那拉氏听着消息,险些疯了。而郭络罗氏赶紧去四贝勒府陪她,可劲劝慰:“若真有事,必然会来传召你。”
如果真的命不久矣,没有道理不让亲额娘看一眼。
然而——
“福晋,万岁爷传召。”
乌拉那拉氏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郭络罗氏也是面色煞白,她打了自己一巴掌,压低声音道:“许是醒了。”
她想了想,到底比乌拉那拉氏冷静些,撑着她一路进宫去,等走到宫门口,碰见许多京城赶来的喇嘛,郭络罗氏腿一软,也有些起不来身了。
“我在马车里等你。”她心都碎了。
昨儿还好好的,还在跟她撒娇聊天,说什么漂亮婶婶做的糖焖笋好好吃,下次还想吃。
想想他软嘟嘟的小脸蛋,郭络罗氏就有些手软脚软立不起来。
而乌拉那拉氏更是斜倚在大宫女的身上,被半抱着拖进去。一进干清宫,就见挤挤挨挨全是御医,上次见到这么多御医,还是太皇太后病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