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散云收后,郁宛以为乾隆怎么也得治自己个大不敬之罪,怎料乾隆看着还挺餍足似的,只斜眼睨她,“以前不知道宛儿长了双猫爪子。”
郁宛一面从床头柜里寻出药膏为他涂抹后背上的斑斑印迹,一面却忍不住脑洞大开:莫非皇帝竟是个抖m?听说愈是位高权重之辈愈容易产生不为人知的怪癖,可乾隆完全看不出压抑的迹象啊!
乾隆惬意地趴在软枕上,任由爱妃为他服务,嘴里却再度提起让她抚养永璇永瑆之事。
郁宛想了想,皇帝理应是认真的,虽说婉嫔照顾那俩活宝的时间更多些,可皇帝显然更愿意阿哥养在宠妃膝下——左右八阿哥十一阿哥都是与皇位无缘的,郁宛这个出身蒙古贵族的母亲正正合适,既能给孩子提供足量的资源,又不会有碍大局。
但郁宛还是明确地予以拒绝,并非为了避嫌,而是不想破坏目前这种美好的关系,她含笑道:“陛下听说过雾里看花么?隔着一定距离,眼前所见或许还更美丽,离太近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永璇永瑆之所以觉得我好,是因为阿哥平日根本见不到我,而我回回过去不是送礼就是陪他们玩耍,您说他们会偏向谁?可若收养在膝下,日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少鸡毛蒜皮,阿哥们保不准就会心生怨怼,到那时,臣妾难道还能将他们送回阿哥所去么?”
她自然做不了严母,也没有勇气负担别人的人生,还是这样安静地旁观罢。
乾隆见她态度斩钉截铁,只好不再强求,却摸着她平坦的小腹感叹道:“几时你也生个咱们的孩子才好呢,无论皇子亦或公主,朕必会好好待它。”
郁宛笑道:“那若臣妾一直生不了呢?”
按理她承宠的次数并不少,却至今毫无消息,大约真是体质缘故。
乾隆吻了吻她额角,柔声道:“那朕也一样喜欢,左右子嗣于你不过锦上添花,又非雪中送炭,朕对你的宠爱不会因此削减半分。”
即便是假话,郁宛也听得很快乐。世界上本就没有好男人跟坏男人之别,只有愿意骗你的跟不愿骗你的两种。
至少乾隆还愿意骗她,这已十分难能可贵了。
乾隆二十四年的大清可谓跌宕起伏,先是瓜尔佳富德与钮祜禄阿里衮两位将领大败回部叛军霍集占,终解黑水营之困,就在朝野为之欢呼时,随之而来的大旱却让整个紫禁城陷入阴霾,整整数月未下一滴雨,以致外头流言四起,纷传皇帝好大喜功接连讨伐征战才会使得天道寡助,最终乾隆爷不得不下罪己诏,当着朝臣之面自陈其过,并素服步行至社稷坛祈雨。
与此同时,却并未放松对回部的部署,命兆惠将军进兵喀什噶尔,富德进兵叶而羌,势要铲除叛党。
至七月份,清军攻占喀什噶尔、叶尔羌,大、小和卓木这两位叛军首领相继被斩杀,回疆叛乱终于平定。
而踌躇满志的乾隆爷也再度开启秋狝之旅。
这回的随行人员比之上回略有修改,令妃自请留下照顾紫禁城剩余的嫔妃和皇嗣,故而并未跟随,反而祝皇帝一行旅途愉快;忻嫔连着两年都未去成,这回终于逮着机会,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欢腾鼓舞,丧女之痛亦不翼而飞,叫人疑心她上半年旷日持久的忧郁症都是假的;此外当然也少不了郁宛等一干蒙古嫔妃,伊常在养好了腿伤,至于贸然泄露皇帝喜好的郭常在……大约乾隆终于相信这姑娘的智商不足以做出叛国之事,也从禁足中放了出来。
有这帮精力旺盛的妖魔鬼怪,旅途自然热闹非凡,郁宛却嫌太过吵嚷,宁可窝在马车里看书小憩。
庆嫔掀帘进门时便笑道:“以前就没见你嘴上空过,怎么这几日总是恹恹的,点心都不吃了?”
架子上放着盘牛乳香糕,仍是满满当当的,分毫未动。
庆嫔轻巧地捻了一块,故意馋她,“真好吃,又酥软又有嚼劲,你那刘太监的手艺没得说。”
郁宛不为所动,“没日没夜地赶车,路上又颠簸,不吐出来就算不错了,谁还吃得下?”
庆嫔见她面色发白,果然不似假装,诧异道:“你还晕车?以前怎不见这样。”
“谁知道,大约年纪上来了吧。”郁宛从不避讳年龄,本来她就是因老姑娘在宫里出名的,事实如此。
庆嫔失笑,“你还比我年轻几岁呢,我都不敢言老,你倒倚老卖老起来。”
又关切道:“不会因为忻嫔的事吃醋吧?这几日她确实颇得眷顾,可也因她消沉了大半年,皇上无非看在六公主情面上多些体恤,我瞧着还是不及你的。”
这回轮到郁宛发笑了,“真不是因为这些,姐姐别胡乱猜测了。”
又望着庆嫔道:“我倒想吃醋呢,酸酸的还开些胃口,哪像现在食不下咽,胸口总是闷闷的。”
庆嫔当然不能直接把山西老陈醋喂给她喝,只让侍女绿萼端来一碗酸梅汤,“本是备着解暑的,哪知做得太酸,路上又没法冰镇,我还怕糟蹋呢。”
郁宛接过就汩汩地畅饮起来,仿佛久旱的旅人遇见甘泉,临了还咂了咂嘴巴,“挺好的,哪儿酸?”
庆嫔看得目瞪口呆,这人不会故意骗她的酸梅汤喝吧?瞧这胃口明明好得很。
左右她不喜那味道,干脆让绿萼将剩下的全抱来,又笑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贵人妹妹不该赏我点什么?”
郁宛望着羊毛毡上的珐琅镀金表努努嘴,“喏,那儿都是,你随便拣一块去。”
庆嫔笑道:“诶哟我可不敢,这些都是皇上亲赏的,等闲人哪里动得,里头装的都是万岁爷对妹妹你的情意。”
郁宛呵呵干笑两声,她才不觉得乾隆对她有何情意,哪有人拿钟表当礼物送人的,这不明摆着“送终”?
关键半年还送了四次。
第一块是白珐琅底的,当然外表仍是镀金雕花,一如既往的五彩审美;第二件据说是把铜亭顶楼那座大钟的内层拆下来,配了一件银拧绳索小表叫太监连夜送来她宫里,难道就因为偶然发现那表盘好看?郁宛怀疑乾隆爷脑子有病。
若单单心血来潮也就罢了,可接下来的两月乾隆仍不忘给她送钟,一次比一次更富丽堂皇,仿佛视为定情信物的表示。也不管对方是否欣然接受,反正他老人家自得其乐。
可郁宛只想说,您是在咒我吗?还是因为她用猫爪子挠伤他的关系才蓄意报复?
她纵是个九命猫妖,这会子也去了一半的命了。
作者有话说:
拉了下进度条,不然巨细靡遗地写过去也太慢了,期待一下小baby吧~
第70章 解释
郁宛闲闲摸着钟表精致硬朗的外壳, “说起来令妃娘娘这回怎么又没出来?”
今年没生孩子也不用坐月子,尽可以跟着大部队游山玩水,若说要照看余下的嫔妃跟皇子公主, 但凡有身份的嫔妃都出来了,下剩的本来也都是些不得宠的, 皇太后又不在, 尽孝给谁看,难道讨好寿康宫那帮老太妃?都是过去式了, 也没意义啊。
打从她进宫到现在, 就没见过一个比令妃还勤劳的, 不是忙着怀孕生子,就是当家理纪整顿下人, 哪怕同去圆明园避暑也基本闭门不出,如今协理六宫, 更是恨不得把能揽的活全揽在手里——堪称大清卷王。
庆嫔顶见不得有人编排她的好姐姐, 上来便往郁宛嘴里塞了块牛乳香糕,“管好你自己罢,自个儿都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烦心事,何必理会人家?”
心里却不由得悄悄叹口气,她亦觉得令妃这样过度透支并无益处,可苦劝了几回那位都不肯听,她也不懂令妃究竟想要做什么,已经是有子有女的宠妃了, 本该万事皆足, 何苦还汲汲营营, 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活计?她一个汉军旗出身, 左右到贵妃也就顶天了, 顶多追封个皇贵妃,她干得再多再漂亮,不都还是为那拉氏做嫁衣么?
大约人心皆难足,纵使令妃亦有不足为外人道之处。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一个御前行走的小太监进来道:“皇上同忻嫔娘娘打猎归来,二位主子也出去瞧瞧吧。”
庆嫔流畅地翻个白眼,“世上竟有这样好大喜功之人,打了几只野鸡都恨不能嚷嚷得全天下知道,也不怕笑掉大牙。”
这话无论形容乾隆或者忻嫔似乎都很合适。
奈何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不得出去捧个人场,再夸夸他俩的丰功伟绩。
庆嫔懒洋洋起身,“走吧,咱们去看看热闹。”
郁宛伸出一只软绵绵的手臂,“姐姐扶我,我头晕乏力呢。”
“你这孩子,真是越发爱撒娇了。”庆嫔无奈,只得微微屈下膝盖,将她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幸而庆嫔本身也是高挑身材,换个弱不禁风的,还真未必搀得动。
“怎么感觉你比先前变重了些?”庆嫔咦道。
郁宛出于女性天然对体重的敏感,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是衣裳重吧?”
“妹妹,夏天才刚过去,你好歹等换上大毛的衣裳再说这话罢?”庆嫔点了点她脑门,十分不满郁宛狡辩。
郁宛俏皮地吐吐舌尖,她才不肯承认自己变胖呢,就算有,也一定是坐车坐出的水肿,过一夜就会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