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好奇名单是怎么拟定的,“除了臣妾,皇上还打算带哪些人去?”
乾隆便闲闲跟她说起,皇后跟贵妃这两席自是不可或缺,妃位里头则是她跟庆妃,再加上舒妃——颖妃上次已经跟着去过,舒妃却还一次都没有,念在她也进宫颇久,皇帝决定给她点同情分。
至于最后的名额,乾隆打算在嫔位里头挑一个,嫔位以下的主子就别想了。
郁宛没想到舒妃有幸跟去,看来皇上挺顾念旧情的,这也是件好事——说明日后她哪怕失宠也不会过得太差。
可皇帝有什么可纠结的?郁宛以为他对法蒂玛的宠爱,带上容嫔是情理中事。
乾隆却推心置腹道:“皇额娘不喜容嫔,若带上她,朕恐皇额娘心里愈发不痛快。”
且容嫔的资历毕竟太浅了些,秉着雨露均沾原则,乾隆也不想给她太多殊荣——回部固然需要示好,也不能太得意忘形,那就有违招安宗旨了。
乾隆于是决定在忻嫔跟慎嫔中选择一个,两方面的理由都是充足的:忻嫔出身大族,精通文翰,又谙熟江南文化,带上她无疑方便得多;可慎嫔也是达瓦达仕部的女儿,看在她父亲塞音察克送来那些岁贡的份上,乾隆怎也得给点面子。
因此着实有些两难。
郁宛跟两人的交情都算不上好,索性也不做参谋,但照她看慎嫔跟忻嫔近来挺融洽的,可万岁爷陡然闹这么一出,只怕两人得打得不可开交了。
*
现实比理想更魔幻,郁宛刚磕了盘瓜子,就见小钮祜禄氏风风火地进来道:“姐姐可听说了么?慎嫔跟忻嫔打起来了。”
郁宛立刻吐掉瓜子壳,抖擞精神,“怎么回事?”
虽然料着两人会撕破脸,可没成想崩得这么快。
小钮祜禄氏道:“可不正是御前放出的消息,听说南巡的名单已定好了,只差最后一个,要在嫔位里头二挑一,慎嫔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敢去找忻嫔放话,要她主动让贤,说是忻嫔已经去过一次了,很不该来占她便宜;忻嫔当然不让,嘴上也没把门,不知是哪句话戳中痛脚,慎嫔扬手就要打过去,忻嫔也恼了,两边捉对儿厮杀起来,听说连宫女都乱成一团。”
小钮祜禄氏讲得绘声绘色,郁宛也听得意犹未尽,“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有人禀报贵妃娘娘,贵妃亲自来劝的架,都说从没见过这样嫔妃,跟菜市口的泼妇一般。”
慎嫔脸上挂了彩,忻嫔可也没好过多少,那头引以为傲的秀发都被薅掉了两截,不得不用假发包遮掩——听起来还是慎嫔更勇于动手,到底是草原上长大的,年轻力健,忻嫔则只有那十根尖指甲能发挥作用。
郁宛叹为观止,还以为塑料姐妹花永远不分家,哪晓得关键时刻却是武德充沛,果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两人吵嚷时还抖出去年苏州街售卖之事,原来慎嫔打扮成民女摆摊是听了忻嫔的主意,她就说慎嫔怎会对苏杭风俗了若指掌,那摊子还做得似模似样,虽然一件东西也没卖出去就是了。
之后几日,这桩新闻传遍里外,众妃无不暗暗发笑,虽说宫里勾心斗角也属寻常,可闹得这么难看还是头一遭,不管谁占理,都把皇家的脸面丢尽了。
最后当然是忻嫔占得上风,毕竟是对方先动的手,而她受的伤也更重。忻嫔扮尽楚楚可怜,到慈宁宫、翊坤宫、养心殿等各处哭诉,最终成功占据舆论高地,也拥有了最后一个南巡名额。
慎嫔气得把一套景德镇瓷器摔成粉碎,天底下怎有这样恬不知耻的货色,只怪她太过高风亮节,才招了小人暗算,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比一场!
这宫里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第136章 试探
景阳宫中, 侍女小心地将剥了壳的热鸡蛋敷在忻嫔脸上,缓缓揉搓,“娘娘, 这般轻重可好?”
又恨恨道:“慎嫔下手也太重了些,娘娘如花似玉的一张脸, 险些就叫她给毁了。”
忻嫔却颇有得色, 她激怒慎嫔本是故意为之,不出所料这人就是个沉不住气的, 轻轻松松演了场戏, 就把慎嫔从南巡的名额中挤了出去。
受点伤怕什么, 女人柔情似水,男人才更知道心疼呢。
就是头发的事有点麻烦, 江上风大,万一吹落下来, 可不就当众出丑了?还是得多备几个密实些的假发包。
侍女道:“经此一事, 慎嫔恐怕得恨上娘娘,听说把内务府新赏的一套珍贵瓷器就给砸了。”
忻嫔不屑,“那又如何?是她自己蠢。”
本来买卖街的事若办得好,那是皆大欢喜,怎料这蠢材生生被豫妃的风头给压了过去,一样是蒙古出身,豫妃扮起汉女却比她出色十倍,这能怨得了谁?
莫说两人本就是因利而合, 即便真是知心姊妹, 忻嫔也不可能把南巡的名额给让出去——本来这几年她的宠爱就已经凋落不少, 总督府自从阿玛过世也分外窘迫, 自顾不暇, 哪里还管得了她?她赖以为生的也只有那点俸禄,以及皇帝和太后两处的赏赐。
虽然生了两个公主,一个早夭,剩下那个也性子木讷不讨皇帝喜欢,若连太后的眷顾都没了,她还怎么过日子?
此番伴驾,她是打定主意要去为太后尽孝心的,当然,如能引得万岁爷另眼相看自是更好。
说起来都怪豫妃鸠占鹊巢,若是没她,自己大可以顺理成章随万岁爷出巡,不必跟慎嫔这个贱婢抢剩下的。
*
南巡在即,内廷外朝也紧罗密布地安顿起来,和前两次一般,同样由忠勇公傅恒监国,但这回乾隆却出人意表地将四阿哥留下,命他从旁辅政。
这对四阿哥自然是个喜讯,虽然不能陪伴御前,可历来监国的都是太子,是否说明皇阿玛对他重用?
他自然不敢推辞,而是谦卑又虚心地答应下来,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
延禧宫中,五阿哥永琪也雄心万丈向额娘辞行,表示会好好帮皇阿玛分忧,他知道皇阿玛为防汛忧心,这段时日读了许多水利方面的著作,也请教过工部诸位大人,等实地勘察之后想必能派上用场。
愉妃却告诫道:“言多必失,凡事听你皇阿玛的就是了,别擅作主张。”
五阿哥面露困惑,“为何?”
他也想像四哥那般得到重用,毕竟他们都是皇阿玛最优秀的孩子。
愉妃轻叹道:“万岁爷贸然来此一出,对四阿哥未必是福。”
明明前几年都没传出立太子的风声,怎么忽然间要四阿哥留下监国?何况万岁爷自诩年富力强,并无早早逊位之念——她瞧着四阿哥像是有些忘乎所以,倘万岁爷只在试探,那四阿哥做得越多,在万岁爷看来反而越是错处。
“你也无谓与你四哥争竞,他长你幼,比你强原是理所应当,你只要记得你是你皇阿玛的孩子,安心孝顺,这便够了。”
五阿哥听得若有所思,却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愉妃知道他是个懂事的——永琪的才智,在同批次的兄弟里头跟谁比都毫不逊色,只是经验和历练尚有欠缺。愉妃虽不敢肖想那张座椅,却也看得出万岁爷眼里的考量,不管万岁爷打的什么主意,她首要得保住儿子的平安,至于以后,能进一步当然更好;如若不能,那也是她命数如此。
她苦心栽培永琪至今,倘说没一点想法,那也不可能,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归根结底,还得看他自己造化。
永琪道:“额娘放心,我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愉妃这些年吃的苦他都看在眼里,从潜邸里没名没分的侍妾,熬到现在妃位,可皇阿玛待她始终是淡淡的,就连南巡也从来没考虑过她一席之地,可知额娘心里的委屈。
愉妃冷静道:“没什么可委屈的,我本就不喜玩乐,若能望得你成材,额娘便于愿足矣。”
又问儿子,“听说你最近很宠爱一个姓胡的侍妾?”
永琪脸上微热,“是福晋跟您说的么?”
愉妃道:“福晋知书达理,怎么会随便嚼舌根,只不过宫里人闲话几句偶然飘到耳里,儿啊,你可别学那宠妾灭妻的歪路。”
昔年隆科多的教训还不够深重?为了一个李四儿闹得家烦宅乱,外人看着都齿冷。
永琪低头,“胡格格年前小产,儿子才多宽慰了她几句,并没因宠失度。”
愉妃道:“你知道分寸就好,额娘老了,管不了许多,你得善自珍重,别再让皇阿玛跟额娘天天为你操心。”
永琪泪光盈然,连声称是。
*
郁宛也来向婉嫔辞行,以前都是旁人把孩子托给婉嫔照顾,但这回却是婉嫔将永璇永瑆托给她照顾,“我不能跟去,便劳烦娘娘多费些心,春夏两季的衣裳都打点好了,娘娘忖度着更换便是。”
又把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叫来跟前叮嘱,不得不说婉嫔教孩子很有一套,八阿哥十一阿哥都比先前大方多了,也规矩多了。
郁宛摸了摸他俩刚剃完淡青色的头皮,知道一定是婉嫔手笔——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生怕船上连个剃头师傅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