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禟将手上的“机关□□型”呈过去,连同怀中的安装小册一起。
“皇上请过目,臣弟虽然不是十分精通,可还学了些皮毛,辨得出好赖。此物若有戴梓,事成的把握定然大大提高。”
雍正双手捧着这一挺机关枪,虽然如今不过只是模型,却也珍重的好似将大清救困的宝贝握在了手中。
这东西,他不用想都知道是小幺从仙家那里得到的。
不只是这个火器,方才的“比耶”积木亦是如此。他不过是嘴上没说破罢了。
老九要抢先一步认领下乐高时,胤禛就知道,这个敏锐聪慧的九弟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也对,以幺弟敲锣打鼓的张扬性子,不叫人知道才稀奇。
好在九弟似乎是站在小幺这一头的。
胤禛蹙着眉,想忙过了这阵,就把九弟叫到养心殿好好聊聊天。
收回神思,雍正身上隐隐有了帝王的气派,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苏培盛:“去,着南斋大学士草拟一份圣旨出来,就说朕要办个火器营,赦盛京流放犯戴梓回京,复封‘威远将军’。速速去办。”
苏培盛领了旨意匆忙退下。
胤禛这才卸去满身肃穆,眼带笑意看向几位阿哥:“朕有众位兄弟帮扶,乃是朕之幸,黎明之幸。朕要替大清国,谢过几位兄弟才是。”
雍正以前从来不会讲这些话。
除过闹腾的少年时期,他与兄弟们在一处,总是沉默寡言,最老成的那一个。今日难得顺了心意讲出几句煽情的话来,叫几个亲王郡王都不适应起来。
这不适应的感觉退下去了,胸中却蔓延出一股酸涩的情愫。
从前不曾留意,如今才恍然窥察到一二分。
他们这位兄弟,是真的想为大清国做些实事啊。
胤禛最不擅长搞这些,摆摆手笑道:“罢了,朕不会讲话,只知‘论迹不论心’这一句,古往今来都是真理。今日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原先就备下的赏赐分给几位兄弟。”
得了夸赞,还能拿好东西,大家伙儿都是乐呵呵的。
允禟不差钱,差的是郡王规制的约束,雍正便赐他一副金算盘,有此物在享同亲王待遇;
允祐上回与胤禛秘密详谈之后,便已经定下了入夏前往西宁,平定青海之乱。这一次,雍正直接赐了“靖逆将军”的封号;
允礽得到的最是叫人唏嘘。乃是一架古钢琴。
雍正怕他误解多想,难得解释道:“理藩院就任的旨意朕已经着人去草拟,不日,二哥便可以上任,不能当做这回的赏赐。”
“朕思来想去,想起去年在畅春园陪着阿玛散步时,他提起意大利传教士送来的那架古钢琴,也只有二哥你跟着学会了,能弹出悦耳的曲目出来。”
“阿玛说二哥幼时很是喜欢那架钢琴,他虽然看得出来,却硬着心肠没送你。这件事叫阿玛记了这么多年,可见人至暮年,他也自责。”
允礽张了张口,浅淡的笑意还挂在脸上,眼中却有些无措的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胤禛没想叫他给个回答出来。
“左右这东西放在宫中也无法发挥它的价值,不如就将千里驹送予伯乐。”胤禛看着允礽,笑道,“朕也算是替阿玛卖个好了。”
允礽缓过神,手指在朝服袖中缩成一团,仿佛想要抓紧什么,随后又蓦地松开了。
他起身叩谢圣恩,没能说的出话。
这一叩拜,拜的既是当今与他兄弟相称的天子,也是昔日父子情深的阿玛。
雍正瞧得出来,这回便没再拦着。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都说春雨润物,落在叶片上沙沙作响时,也别有一番闲适感蔓延在心头。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就显得胤小祕十分抢眼。小团子压根儿没听他四哥具体说些什么,只掰着指头数数儿——
二哥得了架钢琴,七哥得了个大将军封号,九哥有了金算盘和亲王待遇……
那他呢?
他还是个光头阿哥呢!
小团子一瞬不瞬的看着胤禛,热切的眼神叫已经做了帝王的老哥哥都招架不住。他伸手揉搓着幺弟的小脑壳:“有话说,朕看到你这个眼神,就知道没好事。”
胤小祕委屈极了:“四哥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胤禛好笑的与其他三位兄弟对视,随后才将目光落在幺弟身上:“你也想要赏赐?”
小团子抿着唇点点头。
胤禛:“那你都做了什么啊,叫朕听听你的功劳,也好论功行赏。”
胤禛说完,将余光扫向九弟,发现允禟果然又紧张了。
胤禛暗笑:弟弟果然是弟弟,四十岁也是个老弟弟。
这头,小团子冥思苦想半晌,语出惊人:“四哥,你不是说……咸福宫以后是我的地盘吗?在我地盘上想的好主意,还不得见面分一半?”
雍正:“……”
怎么培养半天出了个土匪?
胤禛没好气的提了提他的后脖领子,叫人跟剩下三小只站到一块:“行,朕就分你一半。”
小团子:“真的呀!一半会不会太多啦!”
胤禛冷笑:“怎么会多,朕瞧着正好。”
其余坐着的三位阿哥隐隐有了预感,两位不忍直视,只有允禟在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雍正食指点着面前的四个萝卜头:“朕向来赏罚分明。你们几个偷溜出来,尚书房的课业完成的如何了?”
弘昼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弘历倒是有些骄傲:“汗阿玛,儿子已经提前完成了朱师傅今日的课业,明日的功课也已经学完了。”
胤小祕在一旁裹乱:“就是就是,四哥这回没话说了吧。”
雍正满面严肃:“弘历,伸手出来。”
弘历怔愣片刻,对上汗阿玛严厉至极的目光,垂眸乖乖伸出手。雍正也没叫苏培盛这些奴才代劳,自个的大掌就使劲拍了上去。
“朱轼与朕讲,《不自弃文》的理解还远远不到位,你不觉羞耻,反倒引以为傲。”胤禛沉声继续,“知道朱大人怎么说的你吗?”
胤禛想到朱轼那句“教为尧舜,不教为桀纣”就来火。
可偏偏这话他不能直接告诉儿子,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
雍正如法炮制打了两个儿子的手心,轮到小和慧,只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小脑袋:“和慧一看都是被你们怂恿骗出来的。”
没人敢吭声,胤小祕的机灵劲儿这时候才觉醒,知道他自个可能要遭殃了,脚下连连后退,被雍正给叫住了。
“站住。”
胤禛拎着这个逃遁的小鸡崽,好气又好笑:“跑什么?”
小团子睁大了眼眨巴眨巴:“皇兄,我不要赏赐了,别打我手板子行吗?”
胤禛心中犹豫了一瞬,摇摇头:“君无戏言,朕方才都答应了,自然要赏你这顿手板子的。”
胤小祕:“……”
怎么打人也算赏啦,他才不稀罕这种赏赐呢。
小团子撇撇嘴,但看侄子侄女,连着一屋子的老哥哥们都瞧着他,别着脑袋吸吸鼻子:“那你打吧。”
胤禛也不客气,“啪——”的狠狠拍了一巴掌手心,小肉手手掌顿时红了。
“可知为何受罚?”
小家伙憋着哭腔:“因为,我,我不好好念书,还带坏四侄子他们。”
这话说的算对,却不是胤禛真正处罚小家伙的原因。
要说原因,还是因为气不过幺弟拿自己通“仙家”的事情不当回事,三番五次暴露,胤禛这是着急,生怕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情况。
胤禛叹了口气,没有纠正幺弟这份曲解,而是继续打了一巴掌:“可知为何你领罚要领一半?”
胤小祕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抹抹眼泪花,忽视身旁小和慧担忧的眼神:“是我应当的,我是幺叔。”
胤禛这次倒是笑了。
不错,还算有几分男儿气概。
他到底没忍心继续,于是松了幺弟的手腕:“朕可没用多大的力气,明日朕能处理公文,你也一样能抓笔写字——好好的,又抹眼泪了?”
胤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皇兄戳穿,觉得特别没有幺叔的面子。
方才还能忍住,强行把眼泪憋回去呢。小团子这会儿则是不受控制的落起泪来。
胤小祕想起从前在佟额娘的承乾宫,汗阿玛也是这般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他的屁股,还罚了五花一顿板子。
汗阿玛……
小团子心态是真的崩了,把脸埋得特别低,最后忍不住双臂抬起,完全将一张小脸盖住。
胤禛在汗阿玛走的那日,才见过幺弟哭了一回。此后,这小家伙总是在各处乱窜,大多时候都是笑嘻嘻的,少数时候会被他逗得奶凶,像个小狗崽子反击。
如若不提,他都快要忘记了,幺弟是六岁上就没了阿玛的孩童。
看到小幺哭起来都悄无声息的样子,不只是胤禛,连带着几个静静坐在原位上的哥哥都急了。
四个平均不惑之年的老哥哥将幺弟团团围住,旁边还蹲着三只小的,全都紧张兮兮的哄着这个说什么也不把手放下来的小幺。
最后,还是胤禛叹了口气:“你觉得哪里不对,总得说出来,叫四哥知道啊。再者,方才那是罚你的,还没来得及赏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四哥都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