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小祕扭过头,一张脸都抹成小花猫了,惊喜地扑上去:“汗阿玛汗阿玛,您怎么来啦!”
康熙嫌弃地用扇子骨把人抵在一步之外:“瞧这一身是土的,离朕远着点。”
小团子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连忙跟汗阿玛解释道:“都是四哥教我的,他不是不方便总呆在畅春园嘛,就教给儿砸啦。”
康熙好笑的看他一眼:“哦?朕记得老四在雍亲王府有几块地,也是这般种植的?”
胤小祕胡乱点头:“当然当然。”
“他也亲自下地种植小麦?”
“那是那是。”
四哥必须是个多面手,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看着小幺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康熙没有说破,反而挥挥手叫宫人们暂且退下。
初夏的风里带着丝丝热气,康熙引着小团子横跨麦田,到了地头另一边的大榕树下,坐在凉石墩子上,张开扇子给小幺扇扇风。
老皇帝没好气道:“瞧你这脸热的通红,有什么事不会吩咐奴才们去做,还沾得土自个一脸土。”
胤小祕闻言抹抹脸,看到袖子上全是泥土,卖萌笑了:“儿砸得亲自看着,才能成呢。”
几个御前尚义静悄悄上前,将食盒里各色糕点冰碗给盛出来,摆好在石桌上,跟着赵昌退到了远处。
胤祕被桌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忍不住咽口水:“汗阿玛对儿砸真好!”
康熙用扇子骨打掉他的小脏手:“别急着拍马屁。胸口里鼓鼓囊囊的,装的什么东西,给朕瞧瞧。”
胤祕一摸前胸,糟啦,是那两本书诶。
小团子苦恼了几秒,但看汗阿玛也不催促,只浅笑着看他,便把心一横,将书掏出递了过去。
这还不够,还要甩锅给他四哥:“是四哥给我的。”
康熙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垂眸看书名——《居民膳食指南》。
这应当是讲用食之道的?老皇帝对这些有自己的理解,没太大兴趣,略过。
第二本就不得了了,叫《手把手教你亩产400斤》。
康熙手上一颤,压住心中震惊,抬头望了小团子一眼,一边翻阅书籍,一边问道:“这也是……你四哥给的?”
胤祕缩着脖子弱弱点头。
康熙瞧着书册上的文字,虽然是如今的汉字,纸张和印刷却是前所未有的水准,怎么可能是老四的手笔。
老皇帝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他没有直接戳破,而是求证似的开口道:“你那脑袋如何了?”
小团子连忙捂住头:“还没好!”
康熙笑了,慢悠悠伸出手:“过来,给朕瞧瞧。”
胤小祕虽然有些害怕,心底却深信他汗阿玛不会拿他如何,这种深深的孺慕之情叫他只是略作犹豫,便抬脚跑了过去。
康熙心中叹息,这孩子生在皇家,怎得这般心思纯净,还是自己惯得啊。
老皇帝沉默着,伸手一层层解下小团子头顶的纱布,直到他脑袋上两片深绿色的叶子跃出,中间隐隐有了冒出花蕊的迹象。
康熙沉默良久,上手戳了戳:“这是……人参花?”
胤小祕回头:“汗阿玛知道!”
“怎会如此?”
小团子的语言逻辑解释不清这么大的事情,索性用了他四哥的说法:“四哥说,是‘仙家’给我的惩罚,因为我太皮啦。”
看康熙拢着眉头,他又弱弱道:“汗阿玛别担心,这个叶子很快就能结果,到时就可以拔掉了。儿砸自个的脑袋能回来的。不过……”
康熙闭目片刻,已经从震惊之中回过神,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仙家,惩戒。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只可惜,小幺年纪实在是小了些。
老皇帝叹气道:“不过什么?”
“不过,阿玛是怎么看出来我不对劲呀?”
康熙没好气的拍他屁股蛋:“当朕都跟他们一般傻?”
胤祕:“汗阿玛才不傻,最英明神武啦!”
“知道还跟你四哥搞这些个小动作。”康熙头疼的叫他坐回去,去吃那些个糕点,嘴上又叮嘱,“此事万不可告诉别人,尤其是八阿哥。”
想来老四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但老皇帝仍旧不放心,还要亲自嘱咐。
胤小祕点点头:“放心吧,儿砸除了阿玛跟四哥,谁都不敢说呢。说了他们也不信,才不要被他们笑话。”
康熙将那本有关小麦收成的书收进自己怀中:“这本书朕拿走了,你留着对你无益。剩下的这本倒是没什么,你自个留着看。”
胤小祕对他汗阿玛看不上营养膳食十分有意见。
“儿砸看的这本书可有趣了,等学好了,就每日配好阿玛要摄入的食物种类、数量。还有还有,阿玛该做多大的活动量也是有讲究的,可不能再一整日坐着看折子,又或是成日里行围跑马,没个规律。”
幺子小嘴叭叭,细数汗阿玛生活不规律十大罪行;
康熙就笑吟吟听着,时不时将他沾到衣袖上的土壤给掸落下去。
农田间的金色麦浪翻起一茬又一茬。
*
农田区往南走,便是无逸斋。
康熙跟着小儿子忙活半日,出了一身汗却不嫌累,只觉得腿脚轻快许多。便拉着胤祕一道去突击检阅皇子皇孙功课做的如何,顺便给这小团子打个预防针。
没错,老皇帝是想把幺子塞去读书了。
给胤祕准备的外谙达早就备齐了,教授满、蒙、汉文的三位内谙达却费了些工夫,因为这孩子不吃死记硬背那一套,康熙只好因材施教,给他找那些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尤其得爱吃爱玩的老师。
谙达们齐了,哈哈珠子和伴读也不能落下。
曹氏一门算是内务府包衣世家,底子干净,做的也多与政事无关,老皇帝便将胤小祕的哈哈珠子钦点了他们家;
至于伴读,则是从皇室宗亲,或是朝中京官的适龄子侄里挑选,康熙瞧了一圈,直接点名富察·马齐家的侄子富察·傅清。
哼。
别以为朕没看出来,提起做小阿哥的伴读,这一个比一个头低得快,就属他马齐最厉害,脖子都要折成两半了。
富察傅清就这么躺枪了。
康熙思索一圈,觉得再没落下什么,带着胤祕就进了无逸斋。恰逢朱轼正在讲授《中庸》议题:“君子慎独”。
朱轼这小老头喜欢叫学生畅所欲言呀,在学的皇子皇孙们挨个发表见解,他自个立在一边时而点点头,时而笑笑,一直也没发表意见。
等大家都畅所欲言完毕了,朱轼笑眯眯问:“众位阿哥对其他人所言有异议吗?各抒己见,仅供交流。”
这话一出口,皇子们率先开掐——
“二十哥说喜怒哀乐乃人之本性,难道就不稍加约束,想怎样便怎样吗?”
“二十一弟还真是胆小。”
“上回塞外,被马惊到尿裤子的不知道是谁!”
学术辩论变成激情互喷,只需要一个朱轼推波助澜。
康熙竟然还能笑吟吟立在外头围观,垂着头问胤祕:“若瞻(朱轼的字)这道题,你可有什么看法啊?”
胤小祕光顾着看两位哥哥掐架了,叫他汗阿玛弹了个脑瓜崩,才捂着小脑袋道:“呜哇,朱大人说什么‘君子慎独’,儿砸听不懂,如何有看法?”
康熙背着手,没好气道:“瞧你这点学问,朕都拿不出手。”
胤祕:“我的学问,阿玛如何能拿走?”
“……”
老皇帝不跟他扯嘴皮子,那属于自讨没趣。他想了想,用了一套幺子能够听懂的白话来解释。
“‘君子慎独’,这意思就是德行高的人,即便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也能做到像面对他人时那般谨慎。”
胤祕点点头:“哦哦,这不就是我!”
康熙:“……”
见汗阿玛沉默,小团子疑惑:“不是吗?儿砸在所有人面前都一样乖巧,自个呆着也乖巧。”
康熙……康熙只好呵呵了。
小半晌,十分爱计较的康师傅才找到了反驳的由头:“哼,你算德行高的人?若是君子,能薅光了朕的莲花,又偷了德妃院子里的紫藤?”
这……胤小祕没法狡辩。
于是他决定拖他汗阿玛下水:“那阿玛用莲房鱼包可香了,您也不是君子。”
康熙扬起巴掌:“朕既然不是君子,自然就可以随便打你屁股。”
小团子吱哩哇啦地跑开,一蹦一跳,跳进了无逸斋。
朱轼正打算给众位皇子皇孙来个发人深省的总结,被这小团子打断了,还有些不高兴。但看身后还有个万岁爷,只静静立在门外,连忙做了臣子见礼。
座位上的皇子皇孙们也连忙起身拜见皇帝。
康熙抬手:“爱卿不必多礼。朕在外头全都听到了,今日这议题倒是有趣。”
全都听到了,还说有趣,谁也不敢真的以为有趣,一个个都把脑袋深深地垂下去。
老皇帝便接着刺道:“只是这好好的讨论发展成兄弟揭短,对骂,还真是叫朕没想到啊。”
二十阿哥胤祎和二十一阿哥胤禧都明白,汗阿玛这说的是他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康熙越发没好气了,正要发火批评,旁边呆愣愣单脚立了半天的小团子回神,一下子蹦到他汗阿玛跟前,开口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