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河南巡抚迈着大步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跟田文镜打个招呼:“田藩司好大的官威,这刚刚上任,审一桩旧案就闹胡如此大的动静,本官可记得,圣上调田藩司来是为了治河的。”
田文镜坐在正厅,看着河南巡抚进了仪门,正欲回呛一句,从厅后钻出个胤小祕来抢了话。
“你算哪条河里的小鱼干,管得这么宽?”
对面人恼羞成怒:“田藩司若管不好自家的小娃娃,本官就要代你管一管了——”
正厅之后,旁听审案经过的雍正终是坐不住了。
他起身往外头走着,淡然开口:“朕倒要瞧一瞧,谁要代管朕的幺弟!”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忙只有两更,明天补上多更点
明天河南案子这边就收尾啦,回京收拾收拾钓起来的鱼~
第78章 78
河南巡抚杨宗义原本趾高气昂的嘴脸, 顿时崩了。
像他这样的地方从二品官员,若再加个兵部侍郎的官衔,当算正二品。到了元旦大朝会, 是必然要回京给圣上请安的。
正月这才过去没多久,杨宗义可算是刚刚面圣回来。
因而, 胤禛的声音他认不出来,但是瞧见样貌, 顿时“咚”的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进京见了皇帝,出京回到自个老巢,还是皇帝!
杨宗义跪地打着磕巴,连连跟胤禛告饶,表示自个是有眼无珠, 还望主子莫要计较。
胤禛等着所有的帐加在一块跟他清算,只蔑视的瞧了一眼,挥挥手叫人滚到一边,一起旁听。
先是双尸案。
这案子事实上已经差不多清楚,赵东宁被抓回来当日,便吓得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案发当日, 小赵氏上门寻姐姐,提起陶二郎近日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叫姐姐多提防着些。
大赵氏想到男人的人俑里塞满了金银, 前夜刚被她撞破,表示已经有了主意。
姐妹俩说完这事, 大赵氏便去了后院取柴要烧饭。
赵东宁的供词,都是听阴差阳错活下来的大赵氏说起的。
大赵氏再要返回屋中时, 正看到陶二郎勒死了小赵氏, 伪装成上吊现场的全过程。这期间, 陶二郎应当以为小赵氏就是发妻,一边哭一边叫大赵氏不要怪他,这条贼船不能同乘,她便得沉入河底。
这个前因后果,不过再是走个流程。
田文镜问堂下:“陶二郎,试图谋害发妻亲子,误杀小赵氏,伪装成自尽现场,你可认?”
陶二郎原本被抓来之前还在否认。
如今知道曾经去他店里的竟是当今圣上,连叫去乱葬岗抬桐木棺椁的四个泼皮也被寻了过来,他再无力分辨。
提起大赵氏的死,就更为戏剧化了。
赵东宁有些忌讳的看了一眼河南巡抚,磕磕巴巴道:“就是……她非要我去告倒陶二郎,我这还没告赢呢,她上府衙门口等我的消息,竟被大老爷看中了。”
于是,就有了赵东宁因为利欲熏心,也因为这件事背后不好惹的势力缩了头。
他想着,将女儿嫁入高门大户的内宅,饶是她再怎么想要翻出天,不也逃不开那高墙大院吗?
胤小祕有些疑惑,瞧瞧问四哥:“为什么大赵氏活着,还要叫她的坏爹爹状告陶二郎杀了自己呢?”
胤禛摇摇头。
底下的赵东宁忙道:“她说了,是该死的本就是姐姐,活着的只能是妹妹。”
分明是姐妹情深,到了这个渣爹手里,却成了装作二女儿捞一笔的好机会。
田文镜怒道:“那大赵氏后来二嫁的是谁?又是如何死的?”
赵东宁不说话,只拿眼去瞄杨宗义。
杨宗义先前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坐着,可是越到后头,越心中惊慌。他想不明白这老头被自己派人追杀的只剩半条命,躲得他都找不到,怎么皇帝从哪里揪出来的?
害死大赵氏的罪名落在了杨宗义头上。
杨宗义自是不认。
只不过,等着他的还有河底城隍庙八千尸骨,与全部打碎掉的陶俑。
数不尽的金银与宫中形制的珠宝,今日正一波波被打捞上来。
或许是为了避免分赃不均,那些陶俑内的金银都带着一份小木刻。上头清清楚楚写明了几分归河南巡抚,几分归按察使,几分叫各州知府共领。
至于知县,便如曾经兰考知县丧母之后一般,将赃银藏在人俑里,埋入老母亲的墓室。
给这群贪官污吏最重一击的,恰恰是他们自个的防备心。
以田文镜如今的藩司职位,是没有资格提审问罪河南巡抚和按察使的。雍正当即任命他为新任河南巡抚,兼任河南、山东两省总督,称河东总督。
收尾和善后工作还得进行。
人贩收押和赃银清点胤禛不再过手:“田文镜,朕既然叫你做这个河东总督,自然是用得着你。你点完之后银子直接入藩库,治河只要做明账目,许你先斩后奏。”
田文镜大喜,跪地替百姓叩谢皇恩。
围在府衙外的开封百姓并不知这些,见胤禛带着随行人员出门,只当是哪里的官爷办事,赶忙让出道来。
胤禛心中却不轻松。
河南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根子烂在“连坐制”上头。
一级一级的连坐,叫那些原本还有些正义之心的官员都选择了走上歪路。
他们或是被坑,或是一时不查犯错,而这个错必须用许多错误去掩盖,才能保证不受惩处。
胤禛想,回了京,便该想个旁的法子改制了。
胤小祕在河南都快长毛了,好不容易晒到暖洋洋的太阳,伸着懒腰问:“四哥,接下来呢?我们去哪里呀?”
胤禛看向允禟:“朕叫你在京中散布的谣言,如今可都掀起风浪了?”
允禟摸摸鼻子,笑了笑:“都办好了!”
胤禛负手向前:“那便走水路转陆路,连夜回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小团子从来没有坐过可以住在上头的船!
双眼放光,摇晃着四哥的胳膊:“好玩吗?好玩吗?”
胤禛想到自个下江南头一遭晕船的不好受劲儿,笑得意味深长:“当然好玩,保证你这辈子都忘不掉。”
允禟同情的看一眼小团子,拍拍他的脑袋。
是夜,三小只摇摇晃晃,吐成了虚弱的三滩软泥。胤禛与允禟反而以此为乐。
胤小祕气呼呼软绵绵道:“你们,一点都没有阿玛和哥哥的样子~~~”
两位哥哥被这撒娇的语气闹到顿时破功大笑起来。
*
河南连阴雨不断,京师这头也因着天气有些阴冷。
长春宫内。
齐妃李氏今个一身绛紫色团花纹旗装,点翠嵌珠钿子头,刚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坐下一会儿,只等着儿子弘时过来,母子小聚片刻。
弘时是李氏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儿子,序齿为三,年头刚娶了福晋进门,是吏部尚书董鄂·席尔达家的女儿。
齐妃对这桩姻缘是一万个不满意的。
她不看人家席尔达如今是正得用的红人,只嫌弃人家镶红旗出身,且诚亲王允祉、敏郡王允禟的福晋皆出自董鄂氏。
齐妃心高气傲,有些瞧不上眼,总觉得她儿子就得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李氏在正殿里头长吁短叹,弘时便打了帘子一脚迈进来。
“额娘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三爷成了家之后,是越发拾掇出阿哥的尊贵了,再不像从前雍正教训的浪荡样子。至少在齐妃眼中,她儿子就是一万个好,且越来越好。
齐妃戴着护甲,不方便叫儿子感受她过分充沛的母爱。索性将这玉甲片都给摘了,冲弘时招招手,叫他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弘时笑笑,也没请个安便甩了袍子坐下,瞧着像是习惯了。
齐妃满心满眼都只有儿子,宝贝似得问:“如何?你那福晋这几日可是没伺候好?怎的额娘瞧着都瘦了?”
弘时摸摸自个的脸颊一侧,些许出神,很快反应过来敷衍:“儿子不过就是忙了些。”
李氏嘴笨,就喜欢说大实话:“你能有什么事儿?你汗阿玛不过瞧着大婚才封你个贝子,府邸都没赐下来,还带着福晋住在毓庆宫旁的南三所呢……”
弘时最受不得他额娘这一点。
别人不爱听什么,她偏要揭什么短。
怪不得上了年纪之后,汗阿玛不爱寻她!
弘时冷着脸打个哈哈,想把这话题给抹过去。
齐妃呢,没注意儿子的神色,只想着唠叨说些八卦。从弘时的福晋太蠢,一直说到了佟佳太后身上。
想起方才在慈宁宫时,佟佳太后莫名其妙的几句话,说的她云里雾里,齐妃就不免烦躁。
李氏从前在藩邸就是喜欢跟儿子说些有的没的抱怨的话,今个趁着弘时在场,索性将大宫女儿也赶了出去,跟儿子说个畅快。
自从进宫以后,她可是憋坏了。
齐妃剥了个甜桃递过去:“你可不知道,这西宫太后是越发难伺候了,今个到了这一旬该请安的日子,额娘不过是没有如皇后她们那般早早过去候着,可也没误了时辰,就要甩脸子叫本宫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