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冷笑:“办案时赵东宁分明还在。看来是个他们惹不起的人物。”
田文镜见话意思传达到了,圣上的态度也十分坚决,松了口气。
胤小祕听着四哥跟田大人讲悄悄话,自个却一点都听不清楚,连忙从后方蹲身挤到两人中间,一边脸颊贴着胤禛,一边脸颊贴着田文镜。
“什么什么,我也想知道,四哥~”
田文镜:“……”
从未想到,还能跟阿哥有零距离接触的一天。
田文镜,一个板起脸吓得全河南“夜哭郎”不敢吱声的酷吏,此时完全酷不起来了。阿哥的脸蛋儿软乎乎的,蹭在他的大胡茬上,还挺舒服?
胤禛将老田的心声都看在眼中,双手一抱,将幺弟揽在自个腿上坐好:“你乖乖坐好,回去四哥告诉你。”
田文镜摸摸鼻子,连忙退了个身位,不再言语。
该问的事情问到了,外头的雨声也没那么大,胤禛起身要带幺弟回去。
棚外地上,已是一片泥泞,好在这伙人都穿着官靴,踩了不打紧。
胤禛心里想着事,完全不管自个跟幺弟如今脚上蹬的是平底布鞋,辞了田文镜凑出来的两把伞,弯身将小幺拎起来扛在肩头,大跨步出了草棚,往回走去。
肩上的胤小祕挥舞着四肢:“四哥,放我下去,你这是扛猪呢!”
胤禛笑了,挥手一拍屁股蛋:“小猪崽子别乱动,不然把你丢进泥地里打滚。”
兄弟俩人极其幼稚的拌着嘴走远。
小雨酥润,淋在身上虽有些黏腻不适,阴雨天的那份压抑却已然淡了下去。
小团子知道,天总会放晴的。
*
夜间,允禟带着弘历弘昼从武陟县赶回来了。
胤小祕看着面前三个大泥人,笑得前仰后合,尤其是弘昼呲着大白牙,连胤禛都忍不住笑了。
当阿玛的,总不好看热闹嘲笑儿子。胤禛轻咳一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
允禟一边叫人打热水梳洗,一边摆摆手:“别提了,这武陟县的豪强乡绅简直就是土匪做派。表面上看,他们的“摊丁入亩”制表面上推行的已然像模像样,但进到村里一了解,还是做做样子,也不知他们许了官府什么好处。”
弘昼原想坐下歇口气,发现满身是泥,也不好意思坐了,站着道:“九叔本想着去佃户收集证据,却被那村里的教书先生发现了,乡绅放了狗,我们没辙,只好跳了泥塘。”
弘历也跟着点点头:“那先生前头还满口仁义道德呢,原来跟那些富户是一丘之貉!”
胤禛看着四儿子如今对富人隐隐有一种瞧不上的样子,心里怪怪的。
他只想叫儿子不要太过奢侈,这怎么矫枉过正了呢?
允禟用热帕子擦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出来,换两个小的过去梳洗。
他这才扯了凳子坐下:“那先生是有些奇怪,他掉了张纸儿,我听着写的东西当是个明事理的,却忘了看字迹。这非他所作,怪我。”
允禟说着掏出纸递过来。
雍正接过来,摩挲一番,这纸面就是普通人家练字用的麻纸,上面的字体不成型,倒像是个女子写的。
“人间一两太平风,白骨惊魂八千梦。”
胤禛忍不住道:“瞧着像是看不惯河南官吏所作,此女有些志气啊。”
允禟也点点头:“许是他家中教养的女儿,倒比这个爹强出不少!”
小团子也跟着连连夸赞:“虽然听不懂,但是念出来好听!”
众人:“……”
胤禛又停了允禟描述武陟县的各种混乱和规矩,禁不住感叹:“黄河的水浑,朕却瞧着,这河南吏治比黄河还要混。”
允禟想了想,一针见血道:“河南没有直隶总督,胆儿养肥了。”
河南与山西有个最大的共同点,便是不受哪位总督管辖,域内最大的官儿便是巡抚。
先前山西巡抚瞒报已被处置,这一回,胤禛巴不得当场揪了河南巡抚的错处。
吏治不清,治河如何能好?
届时百姓全都跑去别处,田谁来安耕?
胤禛一拍桌子:“”所以,这个案子势必要一查到底。田文镜明面上未必能查个水落石出,没关系,我们可以私下去查。明日,还要辛苦你们下去,安全第一位,在此之上,尽量要找出点证据来。”
允禟正有此意,闻言点点头。
弘昼跟弘历也都一口应下,似乎出去这一趟,三人都有了不小变化。
*
翌日一早,几人去了驿馆不远处的酒楼里头。
他们来得早,这酒楼里统共就两桌人。
一桌是胤小祕一家五口,贴身侍卫都乔装打扮驻在店外头;另一桌则坐着个道士装扮者。
大伙儿吃着喝着,只说些闲话,绝口不提“双尸案”的事情。等吃的差不多了,允禟才道:“那我们就先去底下县里了,四哥带着小幺,离着堤坝近,可要当心一些。”
胤小祕骄傲仰头:“哼,我早就会水啦!”
两位哥哥闻言立马沉了脸,一人一句,连带用手指戳着,教训的小团子抬不起脑袋来。
隔壁桌的道人突然抓起桌上平津帆,只闻一阵铃铛响动,那人侧过身开口:“几位……近日可曾沾惹过人命官司?或是撞上过什么诡事?”
胤禛和允禟走南闯北见多了这种招数,闻言只笑笑。
小团子却耐不住了,把身子扭成个麻花回头,惊恐到:“你不要瞎讲话……是,是不是有鬼跟着我呀?”
弘历警告的看一眼道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胤小祕委屈巴巴看他哥哥们——
他不就是怪力乱神嘛,哼。
那道人并不跟弘历计较,摸着胡子:“道人子平命学不通,四柱八字不看,单单精于五官三庭十二面的相面之术,只是想提醒几位罢了,并无恶意。”
胤禛瞧了允禟一眼,看九弟难得起了逗弄的兴致,笑笑随他去。
允禟还未开口,胤小祕先从长凳上遛了下去,哒哒哒跑到这道人面前:“只看脸就能知道所有事嘛?那,那能不能帮我看看,何时发财?何时能把书读完呀?”
相师被这么问了一通,竟然还能和声细语,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歪门邪道鼓吹,道人所学是看不出……”
他细细端详面前失望的小团子半晌,眉头逐渐拧起来,叹了口气。
“这位小公子当是过了许多穷苦日子,如今将要享福了,可惜,却不是个长寿之相。”
按理,正常人家听到这话,不是焦急询问解法,便是勃然大怒掀桌而起办了这满口胡言的老道士!
然而,胤禛和允禟对视一眼,面上却双双浮现怪异的微笑。
一想到幺弟是个人参娃娃,还是被两代帝王二十个哥哥围着宠的小幺,就完全不想搭理这老神棍了。
甚至觉得他有些好笑。
道人见对面那桌粗袍汉子完全不为所动,有些坐不住了。
好在胤小祕是个捧场王:“啊?我不能当老王八啦?为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晚上二三更~
第75章 75
穿着道袍的相师舌头打结了。
须臾, 他才瞥胤祕一眼,高深莫测:“你们这是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想要破解也简单, 桃花汛之前离开此地,可保平安。”
道人说完, 一手拄着平津帆起身,有节奏的铃铛声再度响起, 似是准备离开了。
允禟知道胤禛打什么主意,笑了笑,两步上前拦住这人去路:“先生既然有这般神通,不如就跟在身侧,也好叫我们安心。”
道人闻言一怔, 连忙摇头就要躲开,被允禟揪着道袍抓到身边。
胤禛笑:“急什么?”
这兄弟俩一唱一和,相师便明白自己是碰上硬茬了,也懒得再装,平津帆往桌沿一靠,整个人透出一股子懒散劲儿来。
“你们沾上的是双尸案, 我可不陪你们玩。”
小团子蹦到他跟前,好奇的仰头望着这白胡子老道:“你怎么突然声音年轻了好多岁,返老还童吗?那胡子怎么还不黑?”
这小家伙手长, 相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伸出恶魔小爪使劲一拽, 一把白胡子生生被胤小祕给扯了下来。
装神弄鬼的道人疼的乱喊起来。
小团子把胡子顶在脑袋上,回头看胤禛:“四哥, 这有坏人骗你呢。”
胤禛淡淡:“被骗的难道不是你吗?”
胤小祕扁扁嘴, 逗笑了哥哥和侄子们。
蹲在地上的骗子好不容易缓过劲儿, 被胤小祕一脑袋胡子的模样也搞得破了功,看起来想笑又在极力忍着。
或许是出于良心发现,骗子烦躁的挠挠头道:“别怪我没提醒,人家能高抬贵手叫你们滚蛋,就麻溜今晚收拾了出河南吧。免得明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个大发慈悲,这开封府的泼皮无赖里还没有谁能叫他这么温柔以待呢。
允禟冷笑:“谁叫你来的?”
“那不能说,拿人钱财□□……”骗子道。
于是,下一瞬,再没能问出有用信息的允禟对着屋前堂打了个口哨,骗子登时被揍得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