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活做完了,程青言又不知道出门能干什么,就坐在屋里发呆,后来实在觉得无聊就跑院子里去看姐妹们打络子,程抱珠笑问:“五弟,你看得懂吗?”
程青言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又迟疑道:“二姐,你打结的时候这样试试。”
他仔细描述,程抱珠眼睛越来越亮,最后按照程青言的建议打出的花样很好看。
程抱容又惊又喜,扭头夸道:“弟弟,你真聪明。”
程青言面色微红,福利院会接些手工活,程青言也跟着做过。老陈氏看着姐妹堆里的孙子欲言又止。
晚上大伙吃完饭后,众人都在闲聊休息,忽然水
井边传来吵闹声,人群中的郑氏和杨氏面红脖子粗。
老陈氏气的上去一人拍了一巴掌,“你们吃饱了撑的,对自家人动手!”
杨氏和郑氏梗着脖子不说话。
程长泰黑着脸:“老二老三,还不把你们媳妇带回房。”
杨氏扫过旁边的小儿子,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程青言直觉不好,迅速溜回屋。但他刚坐到床边就被程抱容叫住。
小姑娘站在门边,轻声唤 “弟弟”。
程青言心里一咯噔。
程抱容揪着衣摆,避开了弟弟的目光,含糊道:“娘叫你去她那屋。”
程青锦看看妹妹,又看看弟弟,随后走到程青言身边:“娘叫你干啥?”
她娘刚跟二伯母干架,这会儿凑过去不是挨揍嘛。
程青锦对弟弟道:“你别去了。”
“如果这样娘更生气怎么办?”程青言越过哥哥,跟着姐姐去了爹娘的屋子。
屋里意外的很安静,还罕见的点了灯,杨氏坐在床沿,神情十分平静,她看到程青言来了,指了指对面的桌凳,让程青言坐过去。
随后杨氏对女儿道:“抱容出去把门带上。”
程包容急了:“娘…”
杨氏瞪着她,程抱容只好离开了屋。
程三面皮抽动,压低了声音警告妻子:“都大晚上了。”
杨氏点点头:“我知道,你也出去吧。”
程三不听她的,自己找了凳子坐下,他倒要看看杨氏想干什么。
程青言在桌边坐下,才发现面前的篓子里摆着打络子的线:“娘,这是…”
杨氏幽幽看着他,跳跃的灯火将她的脸映的明灭,像没有人气的雕像。
在程青言被看的面色发白时,杨氏开口了:“你给我打几个新花样的络子,回头卖了钱咱们三房做私房用。”
程三脸色狐疑:“他一个小子哪会打络子?”
杨氏直勾勾盯着程青言:“快点,弄几个新花样。”
她的声调有些怪异的卡顿,好像老旧了的而没油润滑的机器。
程青言蜷缩了一下手指,在杨氏逼人的视线下,磕磕绊绊打了两个络子,程三瞪眼:“居然真弄出来了。”
还挺好看的。程三刚要夸一句,才想起眼前的是儿子,不是女儿。
杨氏仍坐在床边,对程青言吩咐:“把东西拿过来。”
屋里安静极了,灯火摇摇晃晃,带着人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程三看着那两个络子烦躁顿生,恨不得学他爹也吧嗒一口旱烟。
程青言拿着两个络子走近杨氏,只觉得手中格外滚烫,像捧着两块火炭。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他只堪堪捏住络子的边缘。
“娘,给……”
斜刺里一把剪刀,程青言只听到“咔嚓”一声,手中的络子瞬间被剪成两半。
杨氏发了狂的剪着络子,碎屑在空中飘散,纷纷扬扬像冬日的雪花。
程三去拉住杨氏,程青言看着杨氏手中的剪刀,刀身在烛火下闪着噬人的冷芒。
如果他把络子放在手心,现在飞溅在空中的是不是血花。
程青言微微拧着背,想不出一个结果。他依稀记得那把剪刀很锋利。
屋内怒吼声声,程三死死抱住妻子,周边的凳子物件摔了一地,外面的程抱容和程青锦撞开门,惊惧地跑来抱着木愣的程青言离开。
屋子里闹了大半宿,程青言睁眼到天明。
第3章 缘由
第二天早饭时候,堂屋里异常的沉默,二房媳妇一直低着头喝粥,饭后主动把碗洗了。
昨晚三房闹出来的动静太吓人了,郑氏后半夜才睡着。要说她跟杨氏之间也没什么大过节,左右是妯娌间一些拌嘴,时间久了便互相看不顺眼。
她昨儿听女儿说程青言教姊妹们打络子,没怎么想就去杨氏面前撩拨…
郑氏把最后一个碗洗干净,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沉着脸回想,她昨晚也没说几句话啊,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你家青言投错了胎,手巧的像个女儿”。
如果有人跑她面前来说她家青岭和青山像个丫头,她……
郑氏脸色微变,她恐怕也会动手打人。儿子就是儿子。
郑氏面色讪讪,但随后又觉得这事也不全是她的错,哪家的小子又怕蚂蟥又会打络子。
她离开厨房,发现公爹和她丈夫,其他伯叔甚至连孙辈的小子们都拿着农具,郑氏下意识问:“地里还有活吗?”
现在又不是农忙,哪要全家男丁下地的,她还想让她男人去镇上找活计。
程长泰没理她,径直带着家里的儿孙出门了。郑氏得了个无视,又羞又委屈,她走进堂屋:“娘,爹怎么不理我啊。”
老陈氏越过她叫几个孙女喂鸡喂猪,随后让老大媳妇和老四媳妇出门洗衣服。
郑氏不服:“娘,您干嘛呀。”
老陈氏盯着她,松弛的眼皮遮住了一点眼珠,平静的像院子里的老井水,郑氏后心浸出汗,忙不迭道:“我也去洗衣服。”
她逃也似的出了门,等家里的家禽畜生都喂了,几个孙女也默默出了院门。杨氏也想跑,却被老陈氏叫去正屋。
老陈氏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手里纳着鞋底。
杨氏无措的站在婆婆面前,这一幕跟昨晚她对待程青言十分相似。
闹也闹了,火也发了,又睡了一个小觉,杨氏总算理智了。现在看着婆母要算账的架势,她也知道怕了。
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杨氏实在捱不住了,小声问:“娘,您找我什么事?”
老陈氏捏针的手顿了顿,随后用力穿过鞋底,随口道:“昨晚儿你屋里动静大,就想问问是不是老三又惹你了。”
杨氏忙道:“没有,老三没惹我。”
“喔。”老陈氏抬起头,明明比杨氏矮一截却十分严厉,她冷声质问:“那你大晚上要掀房子。”
杨氏浑身一抖,“我没。”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没底气。
老陈氏看着她那窝囊样就来气,但凡杨氏把在青言面前逞的威风在她面前也使个一二,老陈氏都还高看她一眼。
欺软怕硬的东西。
老陈氏把手里的鞋底丢到旁边,发出的异响又吓的杨氏一哆嗦。
老陈氏深深吸了口气,压住火气:“之后一个月你做饭洗衣。”
杨氏瞬间抬起头,眼里都蓄了泪,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老陈氏垂下眼,懒得看她。
杨氏扭身离开正屋,一回到屋里重重关上门,趴在床上大哭:扫把星,都是那个扫把星。
郑氏那个刻薄妇说对一句,程青言就是投错了胎,那是克星,专门来害她的。
她明明已经生了青锦和抱容,稳婆都说她以后生孩子容易了,可偏偏就是生程青言时她难产,痛了她一天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以后也不能生了。
但结果是好的,又添了个小子杨氏还是高兴的,可是稳婆却说孩子没动静,是不是死了。
当时她都疼晕乎了,听到这话又费力睁开眼,果然看到小孩儿脸色铁青,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可她再次醒来,孩子却被襁褓包住放在她身边,
死掉的婴儿怎么又活了。
她拼时拼活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
杨氏回忆起她生产时候受的罪,婴儿死而复生,再加上程青言过去生病花掉的每分钱,都让她愤怒又委屈。
“——扫把星,灾星,你怎么不病死算了。”杨氏哭的肝肠寸断,只觉得所有人都不理解她。
正屋里,老陈氏烦躁的扶额,她之前不是没暗示过杨氏对青言好一点,但每次杨氏都跟她对着来。
程青言是杨氏的亲儿子,她这个做奶奶的难道还能把孙子抢了,退一步说她真这么做了,其他孙子孙女怎么想。
再者,老陈氏其实也不喜孙子混在姊妹堆里,虽然杨氏的反应太大,但经此一事,想来孙子会注意些。
如果老陈氏知道杨氏拿着剪刀差点剪了程青言的手,不知道还会否如此。
程家人口多,做饭洗衣是一项大活。杨氏受罚,郑氏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往日还能得个空休息会儿,现在婆母整日监督她织布,但凡有偷懒就是一顿骂。
家里最轻松的大概就是老大媳妇和老四媳妇儿了,老四媳妇回屋还跟丈夫念叨。
“我说那晚三房那么折腾,爹娘都不吭声,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程四嗔了妻子一眼,“你少说两句吧。”
吴氏嘻嘻笑,靠在丈夫肩膀上拨他的手,忽然道:“我听说青言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