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人也就罢了, 这会子对程叙言直接进行地域攻击。西南之地虽比不得江南繁华, 但也是民风淳朴。
有一部分人眉头微蹙, 想要开口却被身边人拦住。
程叙言平静道:“诸君稍安勿躁,司马家祸乱终有刘宋王朝取代。而刘宋开国之君乃汉高祖弟第二十二代后人。”
众人越发糊涂了,“不知程会元到底想说甚?”
程叙言莞尔一笑,“在下想说, 一时成败又何以定英雄。”
此话一出, 整个二楼鸦雀无声,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顿了顿,程叙言温声道:“诸君善才,国朝内人才济济,实乃天子治国有方,区区在下不过沧海一粟。”
良久,才有人轻声道:“程会元,过谦了。”
几名贡士起身相迎,带着程叙言落座,为他斟酒:“这盏酒,某敬会元。”话落一饮而尽。
二楼的读书人里,有上榜贡士亦有落榜举人,若说相同之处便是这群人皆来自江浙一带和赣地。
在程叙言来之前,他们心中对朝廷颇有不满,对程叙言更是迁怒。
他们也设想过数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挑衅程叙言,后者被激怒,双方对骂,事情定然会越闹越大,或许他们内心深处也是希望事情闹大。他们想让天子听到他们的声音。
还有一种可能是程叙言心机深沉或者性格软弱,一直忍着任由他们奚落。虽然没有实际用处,但他们也算出一口恶气。至于这会给程叙言造成什么影响,一个窝囊废废了就废了。
现实本就残酷,朝堂尤甚。一个无用处的棋子本就会最先被放弃,他们也算“帮”程叙言一把,窝囊废就该滚回老家去,别在上京丢人现眼,免得什么时候丢命。
然而程叙言的反应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面对他们的挑衅,程叙言从容应对,不见恼怒更不见卑怯,偏偏说的话又挠到他们心底深处。
一时成败又何以定英雄。这句话高度肯定了他们的才华,大部分考生的怒火都被平抚了。
但也有少部分人觉得程叙言这话太“谦卑”,以为程叙言好欺负,没想到程叙言又拿天子说事,因着天子治国有方,国朝内人才济济。
他们还能如何,再争论下去,当真有非议天子之嫌。
几名贡士不经意对视一眼,终于对会元心服口服。不过短短几句话化解危机,从头至尾亦是不卑不亢。想不到西南之地也能出如此人物。
这场宴会始末也飞快传往各处。
皇宫。
天子批阅完今日奏折,想起城里那堆落榜考生,他讽笑道:“那群考生如何了,还在闹事?”
大内侍垂首快速低语几句,又本分退开。
天子微讶,少顷天子端起茶盏,慢悠悠拨了拨茶沫:“这个会元有点意思。”
大内侍低着头不敢言语,心里却默默记下程叙言这个人,必要时候可以卖对方一个好。
对于天子来说,只要不是科举舞弊或者太过荒唐的出题,他都能硬气的面对那群读书人。
只不过读书人弄出一些小麻烦还是让人厌烦,没想到程叙言轻描淡写的解决了。
天子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他每日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但对于程叙言来说,那日临水居宴会慢慢打响了他的名声。在春闱之前,读书人中没有多少人知道程叙言,就算知道程叙言,也更关注他解元的身份。
程叙言没有宽广的人脉,没有传唱度高的诗作,也少出席文会。他似山林中的一株秀木,很安静,很平和,仿佛没有什么出众点。人们从“它”身边走过,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然而如今注意到“它”,才知秀木丰茂,挺直,带着不外露的刚劲。
还停留在上京的读书人一时恍惚,他们之前约摸是瞎了眼,怎的漏掉会元这般人物。
赌庄老板也止不住懊悔,手下哪个憨批打听的消息,程会元在春闱之前已经是小三元和解元。他该将赔率调低的。
时明和程青南带着他们赢得的钱回来,两人对视一眼,进入厢房后齐齐将银钱放置程叙言面前。
程偃扫了他们一眼,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厢房门只剩程叙言,程青南和时明三人。程叙言看向他们:“这是何意?”
时明和程青南腿一弯跪在他面前,时明重重磕了一个头,认真道:“我的一切都是叙言哥给的,我,我不能没有叙言哥。”
对于时明来说,程叙言是他至今存活的岁月里最特别最重要的人。在遇到程叙言之前,从未有人在看破他的伎俩后还愿意平和待他,给他这种乞丐尊严。
“我有很多毛病,以前也觉得自己没用……”只是能怎么办,他又没胆子自尽,活一天算一天。可跟在叙言哥身边后时明才慢慢觉出活着的好滋味。
幸福不是简单一根鸡腿,一碗热腾腾的面,幸福是他从心里感到满足,安心,愉悦。
时明絮絮叨叨许多,脸也越来越红不敢看程叙言,他摸了摸耳朵,轻声道:“我真的不赌了,您相信我吧叙言哥。”
从赌场短时间赢来大笔钱很刺激,也会慢慢让人上瘾。可如果这笔钱最后不在他手里,那么这种刺激感就会减退大半。
等时明说完,程青南吭哧道:“叙言哥,我想说的话跟阿明一样。求您相信我。”他跟着磕头。屋内传来沉闷的响声。
程叙言不语,良久他揉了揉眉心,但眼中泄露出笑意:“这钱我收了,你们起来。”
时明顿时喜笑颜开,他乐滋滋道:“叙言哥快看看银钱,有不少呢。”
之前时明用二两银子挣了六十两回来,他后来就后悔当时买少了。所以这次他一口气买了二十五两银子。
时明是个手里攒不住钱的,当时他得了六十两银子后,给程叙言买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就去了十五两,之后他吃吃喝喝,给程叙言等人添置物什,银钱去的快。
后来至上京后,他就把剩下二十五两全投进去了。程青南则买的少,只一两银子,但若是将这一两银子放在望泽村也是一笔可观的钱。
上京的赌庄谨慎许多,时明跑了好几家,才寻到最高赔率1:18。
时明这一回足足赢回来四百五十两,他换成银元宝,红木匣子里,九个银元宝个个沉甸甸的喜人。
程青南赢回来十八两,用荷包装着,将荷包胀的鼓鼓的。
程叙言问道:“赌庄就让你们这么拿着钱走了?”他不太相信赌场那种地方会讲信义。
自古银钱动人心。
再者,时明和程青南的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更好拿捏了。
时明讨好笑:“不愧是叙言哥,一猜就中。”
时明和程青南离开赌场后就有人跟来,可惜对方错估了时明和程青南的战力。于是就没有后续了。
听完时明讲述,程叙言又见二人衣服还算齐整,也不再就这茬多问。他拿了一个银元宝出来,故意在时明面前晃悠:“你现在若是反悔……”
“绝对不反悔!!”说完时明心痛的把头扭到一边去。他这幅模样逗的程叙言笑出声。
程叙言从荷包里取出碎银,对时明道:“把头转过来,伸手。”
他给时明和程青南每人三两银子,“上京花销高,手里得有些钱。”
“谢谢叙言哥。”时明把碎银揣好,只觉得这三两银子拿的安心极了。
程青南也笑起来,随后两人出去准备午饭。
程叙言看着桌上银钱陷入思索,罢了,一切先等殿试后再说。
殿试当日卯时,一群统一白衣方巾作扮的贡士齐聚在宫门处,火把将周围点亮,程叙言安静立在人群中,不多时有人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程叙言一一温和应对。
忽然,程叙言感觉到一道视线,隔着人群他跟叶故对上目光,叶故眉眼弯弯。
临水居一行,仲惟应对不慎是祸,可应对上佳便是福。明显仲惟是后者。
叶故朝程叙言揶揄的眨眨眼,程叙言缓了神色,卯时两刻宫门大开,一群贡士鱼贯而入。
他们在偏殿等候,宫人奉上茶水点心,这一等直到辰时两刻,才有专人来唤他们。
天子殿试设在金銮殿内外,程叙言身为此次春闱会元自是坐首位。
天子的目光顿了顿,人都会受视觉影响,看到那名年轻清俊的书生,天子的眉头也舒展了。
专人发放考卷物什,日头高升,一应贡士奋笔疾书。
第100章 状元郎
殿试题只有三道, 一道时务大题,两道小题。
程叙言将两道小题先做完,然后看着时务大题思索。
时务题只有四个字“有征无战”。
题目通俗点说就是不用敌我双方真刀真枪在战场厮杀, 敌人仅仅是看到我军气势就投降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治国用兵题,打仗两个字背后隐含很多东西,最重要的两项是钱财, 人力。
而有征无战则是一种极为理想的状态,这需要建立在国朝非常强盛的基础上。但显然现在的国朝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所以这道题目有两个切入点, 一是如何提升国力, 以扬威望,从而达到不战屈兵。二是从打仗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