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浓如酒,正是吃柿子的好时候。
田宓尝过一个,老实说,可能还没熟透,甜味没品出几分,反而涩嘴的很。
据老母亲栾红梅的意思,这玩意儿还要摘下来放一段时间才好吃,当然,有条件的也可以在外面抹一层酒,这样熟的更快。
田宓不懂这是什么道理,却也不敢拿家里的酒嚯嚯,担心挨揍...
姊妹俩将堂屋里的方桌子抬到了柿子树下,又忙忙碌碌的搬凳子、端晚饭...
只要不是冬季,村里人都喜欢在屋外吃饭,亮堂,还省煤油费,田家也不例外。
听到动静的田红星跟栾红梅起床趿拉上鞋子出了屋,同时,还在念小学的四妹田盼娣也拉着弟弟田向阳跑了回来。
小姐弟俩早上已经得了姐姐的保证,知道晚上有好吃的,一路跑着回来的,哪怕是深秋的傍晚,也热出一脑门汗。
这会儿见桌上真有一大盆浓郁诱人的鱼汤,面上喜滋滋的。
田盼娣长相最似母亲,性格也泼辣,今年才13岁。
洗了手后,凑到田宓身边兴奋的嚷嚷:“二姐,我刚才看见春秀表姐被老姑揍了,她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城里来的知青了?”
老姑嫁在村里一户姓陈的人家,只是他们家在村头,田家在村中央。
闻言,田宓完全没有私底下告状的心虚感,记忆里,那苏州来的知青孙俊可不是好东西,她一边盛汤,一边笑回:“估计是吧,白天我看见春秀给孙知青送吃食了。”
“嘿嘿...我就知道,也不知道春秀姐怎么想的,那孙知青不就白一点吗?个子小,长的也不怎么样,哪里有咱们村里的哥哥们结实。”在年幼的田盼娣心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下地都吃力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条件。
这回不用田宓说什么,栾红梅就抬手拍了四丫头一记,凶巴巴骂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去你爷家喊你大哥回来吃饭,下次再让老娘听到你胡咧咧,小心我揍你。”
田盼娣被拍的龇牙咧嘴,她不仅长得像栾红梅,就是性格也像,辣的很,被警告了也不怕,顶嘴道:“我才不去呢,爷家还能亏了大哥不成?他们肯定吃肉呢。”
说着,小丫头面上愤愤,一屁股坐到桌上,拾起筷子准备吃晚饭,当老娘的话是耳旁风。
栾红梅眉毛倒数,“啪!”一下拍桌,起身要揍人。
见状,田红星赶紧拦住老妻,皱眉呵斥:“行了,你们娘俩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说完,又瞪了眼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四丫头,只觉脑袋疼。
须臾,他将视线又放在小儿子身上:“向阳,你去喊你哥回来吃饭,顺便给你爷奶送鱼汤。”
田向阳才十岁,小家伙长的精致,最像父亲田红星,闻言乖巧点头。
田宓觉得现在的人真心大,十岁的孩子,走上一里多的路,还端着滚烫的鱼汤,也不怕出事,她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跟着起身:“爸,我陪着小弟一起,那鱼汤太烫了。”
田红星点了点头:“行,快去吧。”
田老爷子田细辛是一名赤脚大夫,极为擅长针灸,在方圆几个镇都有些名气。
田宓也是身处在这个时代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中医都会进牛棚。
老爷子今年68岁,因为一手针灸术,在朝阳村里很受尊重,但田宓对二老的感官却一般。
原因也简单,老爷子老太太偏心眼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他们只喜欢大孙子,也就是田宓的大哥田长卿。
老爷子医术不俗,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儿子,无奈田父田红星对于中医不开窍,学了好几年,很多药材都弄不明白。
后来有了大孙子,田细辛给取名为长卿。
长卿,有祛风止痛、止痒消肿的功效。
要知道,当时男孩的名字大多叫红军、为国、建国等,老爷子却以中药为大孙子取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这是选定了继承人。
然而,被寄予厚望,却被老夫妻含在嘴里宠大的田长卿,哪里吃得了学习中医的苦,这么些年下来,除了游手好闲、嘴巴抹了蜜,旁的什么也没学到。
田红星倒是跟父母提过,让小儿子学,毕竟都是田家的男娃。
不想老爷子一口拒绝,完全不留一丝余地,原因很操蛋,老爷子说手艺只能传给长孙,还说自古以来,长孙才是顶门户的。
门庭不大,规矩倒是不小,田宓就没见过这样的,说重男轻女吧,他们只喜欢大孙子,对待小孙子的态度跟孙女们一样。
仇视没有,伤害没有,欢喜更没有,只是无视,看不见别的孩子罢了。
田家人或许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最叫田宓厌恶的却是田长卿。
在这个大多人吃不饱的环境下,老爷子老太太经常给大孙子开小灶,三天两头给田长卿送吃食,就怕亏了宝贝孙子的嘴。
这本没什么,人家老爷子老太太自己的钱,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但记忆中,几年前原身亲眼看到才三岁多的小弟,嘴馋大哥的饼干,又不敢要,只眼巴巴的看着。
而田长卿那傻逼玩意儿,却将吃不完的饼干扔在地上,恶劣的让小弟去捡。
那年,田长卿19岁。
若不是人在屋檐下,还得在田家生活,依着田宓以前的性格,定要给那傻逼套个麻袋暴揍一顿。
“二姐,你怎么了?”田向阳见姐姐突然气鼓鼓的,小脸莫名。
田宓回神,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早上踩到癞□□,这会儿还恶心的慌。”
田向阳小朋友还是一脸迷茫,不懂□□有什么恶心的,却也没多问,因为两人已经来到了爷爷奶奶家。
四妹盼娣说的不错,田长卿怎么可能缺嘴,这会儿已经吃的满嘴是油了。
“你们怎么来了?”老太太曹大红比老爷子小上几岁,虽然不再年轻,但从五官轮廓上,还是能瞧出年轻时候长得不差,她是个爱干净的,半白的银丝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也干净利落,看到小孙子跟二孙女,只是冷淡的撩起眼皮问了句。
田宓无意跟人家演什么孝顺孙女,她几步来到桌旁,扫了眼桌上的肉菜,将陶罐放下:“家里炖了鱼汤,爸妈让给爷奶送些。”
“嗯,你爸是个孝顺的。”对于儿子,曹大红还是爱的,听了这话,寡淡的面上露出了笑。
田宓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跟二老打了招呼,便牵着小弟离开。
走出几步,还听到老太太用慈爱的语气,哄着已经26岁的大孙子多吃一点...
田宓背对着他们,安慰式的揉了揉小弟的脑袋,暗暗将白眼翻到了天上。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姐弟俩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了方才还狼吞虎咽的田长卿拿着筷子追了上来。
田长卿长相并不多好看,最多只算秀气,男人的那种秀气,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再加上随了母亲的身高,堪堪一米七。
但有爷奶宠着,田宓他们姐弟还穿着摞补丁衣服的时候,人家军装就有好几套,皮鞋更是擦的锃亮,收拾起来,倒也人模狗样。
田宓对他没好感,牵着弟弟转身欲要离开。
不想田长卿又是几个快步,直接拦在了两人身前,语带讨好:“二妹,明天镇上放电影,你去吗?”
第4章
十月份的天黑的快,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残余的金乌已经彻底西坠。
昏暗的暮色笼罩在田宓的脸上,给她甜软的面容上添了抹疏离,她没说话,只眼尾上挑,颇有意思的盯着男人打量。
田长卿心里有鬼,被这么盯着,不自在的挪了挪脚:“怎...怎么了?”
田宓勾唇,她与原身一样,有一副极为讨巧的容貌,好看,却没有攻击性,整个人都沁着甜,再这么一笑,叫人心头都软乎乎的。
见状,田长卿心头微松,也跟着笑起来。
不想,那笑意还没铺开到眼敛,就听到二妹凉凉说:“刘向东手伸的还挺长,许诺你什么好处了?”
“你怎么知道...咳咳...我是说,什么刘向东?我不认识。”男人一脸懊恼,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慌忙否认。
心里则稀奇,自己这二妹怎么好像变聪明了?
“蠢!”田宓嫌弃的掀了掀嘴角,她还惦记着鱼汤,没心情跟便宜大哥墨迹,牵着小弟利索离开。
独留下田长卿又气又恼,恨不得再追上去理论一番,只是想到刘向东许的好处,到底忍了下来。
不着急。
得琢磨个好办法才行。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
他前几天跟几个哥们儿去县城,在那边的供销社看到了手表,那玩意儿派头的紧,从爷奶这边哄到手表才是最重要的。
到时候,他带着手表,骑上自行车,再往衬衫口袋里别几支笔,定然也不比县城里的干部差。
至于二妹...
哼,死丫头早晚要嫁人的,刘向东许诺的好处,他要定了。
朝阳村没有通电,晚上家家户户睡的早。
来到这里半个月,田宓已经从夜猫子成了早睡早起的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