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设怔愣了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一击掌,发出“啪!”的一声响,赞许道:“老娄,你行啊,这是看准目标,勇往直前啊!还有什么经验,快跟我分享分享,我也学一学。”
娄路回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建设...“你什么意思?”
“你又没对象。”
“...”
从沪市出发往H省的列车,还是蒸汽机车头。
在这里,田宓看到了另一副鲜活的众生百态。
人满为患的车厢内,用来走路的过道上,挤挤挨挨或坐或躺着许多人。
再到每一节车厢内,总有那么几个带头高歌,鼓励一帮哭红眼睛的下乡知青们唱起红色歌谣。
还有那些个到了临时乘降所,爬窗扔包裹的。
更有先上车后补票,与拥有同样票据的人争抢位置的。
当然,这些画面,基本都发生在硬座车厢。
田宓是被潘跃与潘栋两兄弟送上火车,又亲自安顿到车厢里的。
潘跃认识列车长,两人似乎很熟悉。
火车出发后,因为有列车长的关照,每天都还有乘务员过来关心几次,时不时的还会送一些好吃的点心与水果过来。
乘务员们的热情关照,叫火车上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要好过很多。
至少,附近几个车厢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客气有礼的。
就这样,田宓每天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声音,不是躺着睡觉,就是坐着看书看风景,也会跟同车厢的几人聊聊天...
转眼就到了第四天。
当火车再次停靠在一处大站的时候,很多人都选择下火车透透气。
大站不像临时乘降点,停留的时间更长。
每当这个时候,田宓也会顺着人流下去。
只是她不跑远,竖放在窗口的藤编箱子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这回儿离目的地还有两天的车程,气温越往北越冷。
火车上有暖气,所以田宓只穿了薄棉袄,是那件藏蓝色夹浅蓝色小格子的布料做的。
不是时下的对襟短袄,她特地找裁缝做成了A字版的,下身穿了件在沪市买的修身裤子,这一套穿着格外符合她的气质。
就是外面实在冷的慌,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有点吃不消了。
于是也顾不上拆开想要重新编辫子的长发,任由它披散着海藻般的弧度,就要往车厢里跑。
却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嘈杂、吸气的躁动声音。
田宓下意识的看了过去,甫一入目,便是大片的军绿。
然而,当视线与一双如黑曜石般的好看凤眸对视上时,她渐渐睁大了眼睛。
身姿挺拔!
细腰长腿!
冷戾俊美!
这不是...男菩萨吗?
第20章
太阳落了山头。
橙红的晚霞绝美, 斜照在层叠起伏的云海上,连绵的整个天空都变的暖融融。
田宓从前觉得,电视剧中男女主对视时, 那种刻意缓慢、停滞的镜头,渲染了过于夸张的手法。
但,当身姿板正的军装男人,穿过重重人群,踩着细碎的霞光, 朝着自己一步步靠近时。
她真的觉得, 在这一刻,除了他,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田宓...同志?”
沉厚的声音唤回了田宓的恍神, 她仰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前,仅仅一步距离的男人, 呐呐回:“娄路回...同志?”
“是我!”曾经惊艳的惊鸿一瞥, 如今居然有了交集, 饶是娄路回也觉得缘分妙不可言。
“好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很尴尬, 从未有过的尴尬,田宓完全没想到会突然见到‘男菩萨’。
“不是巧合,我是来接你的。”
“接我?”田宓讶异。
亲眼见着人,她才知道, 相片上的娄路回没有表现出本人一半的风采。
男人比自己猜测的还要高,穿着合身的军装, 并没有戴军帽, 暴露在外的面部轮廓完美无瑕, 理着极短的板寸,叫他本就凌厉的眉眼瞧着越加盛气凌人,英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削薄的唇,不笑的时候,格外冷傲孤清。
这是一个极有气势,极有压迫感的男人。
娄路回点头:“嗯,过来接你,抱歉,田同志,之前有任务耽搁了。”
“不...不用抱歉的。”田宓抿了抿红唇,敛下长睫借机移开视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与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对视。
所以...她这是被追求了吧?还是明目张胆的那种?谁说这个时代的男人保守来着?
对了,她刚才在火车上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脸上会不会有压痕?
还有...她好像也没洗脸,会不会有些邋遢?
心里突然升起许多扭捏,田宓抬手欲要顺一顺头发,试图让自己更加精致一些。
却不想,陡然刮来一股大风,田宓那一头浓密的长发毫不讲究的,全部糊到了脸上。
...很好,可太精致了!
是谁说的?长发飘飘不一定是小龙女,也有可能是梅超风!
娄路回没有接收到女孩儿羞愤欲死的情绪,他迈开长腿,站到风口才低声问:“要不要先上火车?外面冷。”
“...好。”
“你的座位在哪里?”回到火车上,车厢里其余几人已经回来了。
田宓不好带着人进去,便站在门口询问。
火车内有暖气,娄路回一手拿着军大衣,一手拎着手提箱,闻言抬了抬下巴:“在你隔壁。”
田宓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隔壁几个车厢里的人,正在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她沉默了一瞬,似是想起什么,又猛然回头。
果然,装作忙碌的同车厢三人也正偷偷打量她跟娄路回。
看到田宓瞧过来,几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其中睡在田宓上铺的中年女人笑玩又打趣:“哎呀,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啊,小田,这是你对象吧?长得真俊,你们小两口都俊,站在一起,瞧得人心情都舒坦。”
“...”这话田宓不知道怎么接。
按她的性子,自己的私事根本没有必要跟旁人解释。
但这时候的人格外热情朴实,人与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界限。
就比如这会儿开口问话的婶子,自称李爱娟,是某公社的妇女主任,还曾获得过个人先进标兵,坐车的第一天,就巴拉巴拉的将自己的个人信息,全部秃噜个干干净净,包括她家小黄狗被最讨厌的,邻居家的狗弄大了肚子这种...莫名其妙的秘密也分享了出来。
娄路回看出了田宓的尴尬,主动开口:“不是对象,我是她哥哥,过来接她。”
“哥哥?真的假的?一点也不像,莫不是情哥哥吧?”女人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视线还来回在两个人身上瞧,说到最后还把自己给逗乐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她倒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爱凑热闹、爱八卦、爱开些成年人的玩笑。
田宓...
田宓一屁股坐在床铺上,拿起床头的书,决定继续发挥沉默是金的美好品德。
娄路回扫了眼小姑娘,眸底浮现细碎的笑意,他也不是个喜欢跟陌生人讨论私事的性子,便只冲着那位婶子点了点头。
而后,又将视线放到另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瞧着四五十岁,穿着不算合身的崭新中山装,光溜溜的脑袋上,只有周边,还倔强的残留了几根稀疏的头发。
他的位置是下铺,床位刚好与田宓的相对,别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娄路回见识过太多的肮脏,就方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男人的眼神就在小姑娘身上转悠了两次。
那是男人对女人感兴趣的眼神,很隐晦,足以看出这人没有胆子做什么。
但...也足够叫人厌恶。
娄路回本来打算看一下女孩儿的车厢环境就离开,给田宓留下充足的空间,只在隔壁照应这就好。
毕竟他过来接人,是出于本心,这是自己内心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想以此给女孩带来任何压力,或者讨要什么承诺与感激。
但这会儿,他改变了主意!
娄路回长腿一迈,人就出现在了中年男人面前。
他很高,进门的时候,防止被撞,甚至帅气的歪了下脑袋。
当他整个人站到车厢内时,更是叫本就闭塞的空间又狭小了几分。
“怎...这位同志,怎么了吗?”中年男人心里虚的慌。
娄路回垂着眼打量人,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任由眼睑慢慢裹上寒冰。
直到整个车厢的人都不自在起来,他才开口,嗓音清淡,却莫名有股寒意:“这位同志,我的位置在隔壁车厢,不知道方不方便换个位置?”
中年男人很想硬气的说不方便,但视线对上军人了然又凶狠的眼神时,到底没勇气将反驳的话说出口,最终点头哈腰下床:“方便,方便的很,为...为人民服务嘛!”
说着,男人又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急急下了床。
这会儿,他完全顾不上平日打理的顺贴的发型,胡乱收拾一通,包都没拉上,便拎起来,逃也似的窜了出去。
“呸!早该走了,一肚子娼盗心思,要老娘说,这种污眼睛的东西,就该拉出去□□!”李爱娟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四五十年的人生阅历在那里摆着,什么玩意儿没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