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以后就是大汗的奴隶了,说话做事不比原来在我身边,都要小心些。”
几句话之间,几人的命运已然发生了改变,但巴图他们哪里敢有异议,只是恭敬的垂下头,
“是。”
皇太极则一直看着他们,面色平静,微带着些笑意,仿佛真的只是很平常的向科尔沁大妃讨了几个奴隶收用。
部落里人来人往,谁都能到马房去,在马鞍底部涂上鲜血,调换毡毯的人并不好找,这也是他们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根本。
几人走过来站到皇太极面前行礼,皇太极点了点头,边说边看向科尔沁大妃,
“既然已经是本汗的奴隶了,那本汗应该有权利处置吧?”
科尔沁大妃也急忙点头,
“自然,全凭大汗处置。”
“好,”
皇太极收回视线,随意道,
“那先杀一个吧。”
“什么?!”
科尔沁大妃脱口而出,说完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有些太激烈了,又有些讪讪的解释,
“这几人跟了我很多年,总归是有些感情的,大汗何至于此呢……”
皇太极看着她,似乎很好脾气的解释道,
“这种事自然不会是主子们亲自动手,本汗在科尔沁也不会待许久,没有耐心等着你们慢慢查下去,自然是要选择最简单的办法了。”
他侧过头看了寨桑一眼,转过来看着科尔沁大妃,仍笑道,
“几位不如都把亲信找来,本汗一个时辰杀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若能杀鸡儆猴,令幕后真凶浮现自然是好,即便最后没有找出凶手,杀光了这些亲信,本汗走时也好放心。”
一时间在场的科尔沁众人,人人表情各异,寨桑迷茫有之,震惊更甚,科尔沁大妃则是全然的惊恐,满珠习礼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
平安眨眨眼睛,
哦豁,爹你好凶!
他其实并不觉得害怕,总觉得皇太极只是拿话吓吓他们,看看能不能诈出一两个胆小的。
“岱钦,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岱钦从亲卫中出列,拔刀出鞘,锋刃上闪着熠熠的寒光,沉默垂首,等待皇太极的指令。
皇太极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点过,慢条斯理道,
“怠慢八阿哥,第一个就先杀这个巴图。”
对于科尔沁贵族来说,对几个奴隶的生杀夺予,也不过是主子们之间的一句话,即便真生了什么嫌隙,也会因为利益的纠葛轻轻揭过,但对他们这些奴隶来说,这是真真正正的性命之忧。
几人两股战战,求助的目光投向
科尔沁大妃,但见她也是全然六神无主,显然没有办法。
奴隶不是精心培养的死士,有家眷亲族,有弱点,事前科尔沁大妃也未对他们有着什么承诺。
面对死亡的危险时,趋利避害,人一定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更何况他们如今已经不是科尔沁大妃的奴隶了。
冰凉的刀刃在脖颈处一触即离,随着岱钦挥起长刀,冷冽刀风刮过脸颊,即便是闭着眼睛也知屠刀已经近在咫尺。
巴图扑通跪下,整个人抖如筛糠,却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口齿清晰的大喊道,
“大汗饶命,这一切全都是科尔沁大妃指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实属无奈啊!”
随着巴图这一句话说完,周遭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科尔沁大妃惊愕的瞪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巴图竟会出卖自己。
良久,她怒从心起,大声斥骂巴图,
“方才我还为了你们向大汗求情,转眼之间你们竟然为了活命胡乱攀扯于我,究竟是何心肝!”
大声咤骂仿佛就能掩盖她的心虚,科尔沁大妃胸膛剧烈起伏,末了狠狠道,
“大汗施下的奖惩刑罚对你们来说都是恩赐,奴隶妄想攀扯主子,也该想想自己配不配,别让家人为了你们犯下的错受累!”
这话一出,便是拿家眷亲族来威胁,几人看着科尔沁大妃显然又有些畏畏缩缩,巴图神色懊恼,仿佛又在后悔自己当时的一时口快了。
皇太极却没看科尔沁大妃,盯着巴图缓声道,
“你们既然已经归了本汗,家眷自然也是如此,若真是有人指使,你们拿出证据来,自然可以活命。”
此话一出,巴图顿时有了定心丸,他跪在地上,将科尔沁大妃吩咐他们的话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从如何行事到剥皮取血,趁夜调换马鞍和毡毯,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人证如今就摆在面前,暗害之事不容抵赖,科尔沁大妃早已没有了刚才训斥他们时的嚣张气焰,独身站在中央满面惊慌。
即便在心中已经提前有了预想,亲耳听到这些话被说出来还是有些愤怒,皇太极一时没有说话,哲哲觑着他的脸色,便知不妙。
如今情势已经分明,科尔沁大妃这一步棋已经失败了,不仅没能害死海兰珠,反而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哲哲心中分外恼恨,连后牙都咬得酸痛,但当务之急是如何保全自身,不被皇太极起疑。
为今之计,唯有弃了额吉。
她用力的攥了一下手掌,用指甲在手心刻出深深的刻痕,疼痛让她有了些力气,也下定了决心。
哲哲站出来,痛心疾首的痛斥科尔沁大妃,
“额吉糊涂啊,海兰珠是大汗心爱之人,额吉究竟为何要如此……”
哭着骂着,哲哲声泪俱下,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若是不知情的看见了,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平安一向知道后宫勾心斗角,女人们为了争宠耍诡计是常有的事,但没想到这样的事竟然也会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身边,而受到伤害的人,险些就是他的母亲了。
哲哲是汗宫大福晋,科尔沁大妃又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两人此时却好一番母女情真,哭得实在可怜,真是好一招苦肉计。
平安紧张的转头去看他爹,生怕皇太极会被她们哭得心软了,放过科尔沁大妃。
然而,事实是他转过来发现皇太极眼中全是淡漠,或许还夹杂着那么一两分看戏的津津有味,似乎眼前的一幕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效用,心里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们表演。
平安:“……”
是他多虑了,他爹看起来无情得让人心安。
哭了许久,皇太极并不叫停
,寨桑也不说话,哲哲只好自己慢慢止住了哭声,她转过来朝着皇太极跪下,手攥上面前男人的衣角,扬起脸来,露出通红的一双眼,
“额吉一时鬼迷心窍,但她毕竟是生养我的母亲,哲哲愿代母受过,求大汗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份上,也看在科尔沁这么多年来随征之功的份上,稍加宽恕……”
眼圈通红,又这样放低姿态,楚楚可怜的看过来,这是打算打感情牌吗?
平安又开始紧张了,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皇太极的衣服。
爹,答应我,别被她蒙蔽!
皇太极站着未动,既没有踢开哲哲的意思,也没有让她起来,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科尔沁大妃,
“哦?原来是大妃。”
他安抚的拍拍平安的背,却状似疑惑的接着问道,
“可是大妃与海兰珠一向无冤无仇,海兰珠又是你的亲孙女,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本汗不明白。”
“嫉妒,我嫉妒海兰珠,我为我的女儿不平!”
看着哲哲在皇太极脚下这样卑微乞求的样子,早已让科尔沁大妃心痛如割,她再也按耐不住,冲口而出,
“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哲哲无干,哲哲在深宫里被消磨成了这般样貌,凭什么海兰珠能得到你皇太极的宠爱,我的女儿却只能这样蹉跎衰败下去,我不甘心!”
科尔沁大妃恨恨的咬着牙,目光直接刺向站在皇太极身边的海兰珠,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我当然要杀了她,为我的女儿让路!”
皇太极不动声色的向侧边跨一步,挡住她的视线,但他即便如此仍没有被科尔沁大妃的言语激怒,声音冷静,倒像是带着一分真切的不解似的,
“大妃此言,倒教本汗有些疑惑,你是为哲哲不平,母女间莫非之前从未商量过吗?”
“此事与哲哲无关,全是我一人的主意,”
科尔沁大妃挺直腰杆,事情败露,她此刻已经全然无所畏惧,
“哲哲嫁去盛京那么多年,在草原上早就没有了亲信,方才巴图的话你也听见了,我派人去掏了一窝狼崽子,让他们生剥狼皮,再用狼血吸引,就是为了让海兰珠被狼群报复,伪造成意外的假象。”
“至于伤到了你,确实是意外,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伤到我女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如此直言不讳,倒有几分草原儿女敢作敢当的豪爽气概,前些年做莽古斯大福晋的锋芒也显露出来。
皇太极饶有兴致的轻笑一声,
“那好……”
“请大汗看在哲哲和科尔沁的面子上饶恕额吉,我愿自请下堂,放弃大福晋之位,只求能换大汗饶恕额吉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