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珠习礼一边拆信一边想,多铎还挺放心,一次也没有带着他的鹰来过科尔沁,就敢让它来送信,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过来的。
头上好像还红了一块,难道是捕猎的时候受伤了?
幸好犟头和自己的鹰阿古达木熟悉,自己看着它眼熟,冲着天空打了一声呼哨,正在天空漫无目的盘旋的鹰立刻一个猛子扎下来。
这信写的简单,没几行字,但是却让满珠习礼越看越心痒,多铎邀请他去盛京玩呢,还说小外甥平安也十分想念他。
为了展现他说的都是真的,多铎给他写信时平安也在旁边,信纸的末端甚至还沾着红色的颜料,摁着一个小小的巴掌印,这个大小一看就是平安的。
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平安了,不知道他长大成什么样子了,听说已经会走了,也会叫叔叔。
在军队里时,多铎就一直跟自己说平安怎样怎样可爱,又是怎样喜欢他,日日都跟他炫耀,满珠习礼羡慕的不得了。
大军开拔,多铎中途还回去给平安过了一次生辰,要不是初次随军不好意思搞特殊,满珠习礼高低也得跟他回去。
他正想着今年冬天过年的时候,要不要也跟额吉商量,再去盛京皇宫看看姐姐们和小阿哥,没想到瞌睡有人递枕头,多铎这就送信来了。
寨桑此时应该没和其他人议事,满珠习礼直接冲进大帐,
“阿布,我要去盛京!”
·
一节课已经上得多铎怀念军营,在外面自在久了,他根本坐不住,听着先生在上面讲,更是如坐针毡般难受,平安的这句话,让他的眼睛立刻亮起来。
凭什么只有我这个做叔叔的要受这份苦,满珠习礼这个当舅舅的也逃不掉!
说干就干,多铎立刻寻了纸笔写信,满文师傅在上面讲,他在底下欻欻写。
为了诱惑满珠习礼,他甚至忍痛表达了平安对他这个小舅舅的思念和喜爱之情,催促他速速前往盛京和自己相见,三人也好一道玩耍。
如果说上节课的汉文在平安的舒适区,那么这节课的满文就直接让他听了天书,满文师傅在上面一串一串的说满语,平安一个字也听不懂。
跟平常说话不同,讲课时难免涉及到一些他从来没有听人说过的音节搭配,每个字音都很熟悉,连到一起就要了他的命。
果然在关雎宫自在久了,忘了不是人人都会说汉话,皇太极重视汉学,也为了招揽汉臣,汉话说得十分不错,母亲轻声细语,虽然语速稍微慢了点,也能勉强算得上字正腔圆。
其他在关雎宫伺候的侍卫侍女们虽然可能说的不太好,但也是人人都能听懂。
平时说话时更是会时时顾及小阿哥年幼,对着他格外破例放慢语速,所以平安从未遇到过语言障碍。
就连多铎和满珠习礼,因为说的满语和蒙语都是十分日常的,他听起来也毫不费力,他自己这种单字或叠字往外蹦的说话方法,则是满语和汉话交杂,反正就那么来来回回几个音,大家都能听懂。
但现在不同了,要想能听懂老师讲课,他必须得熟练的掌握满语。
平安试图鹦鹉学舌,学着前面的满文老师稍微练习一下发音,
“si……”
平安张开嘴,平安又闭上了。
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①,就像有的人永远学不会弹舌,他觉得他的舌头可能需要换一条新的。
平安盯着前面滔滔不绝的满文老师生无可恋,听也听不懂,跑也跑不了,他现在好像体会到上节课多铎的感觉了。
说到多铎,他往旁边一扭头,小叔叔的行动力果然很强,已经洋洋洒洒编出了诓骗满珠习礼的内容,还差一句话就要收尾了。
多铎头也不抬,招呼平安,
“快,把你的胭脂盒掏出来,摁个手印。”
平安:“……”
谁会随身装着一盒胭脂到处跑啊!
可能是当时被涂了满脸,实在是印象太深,多铎又在拿他抓周时捣的那个大乱打趣。
说话间多铎的最后一句话也写完了,他把笔放下,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一盒胭脂,颜色比平安抓周时的那盒浅些,往平安的方向推了推。
“喏,我给你带了。”
平安:“……”
他收回那句话,真的有人会随身带着一盒胭脂到处跑。
信纸上墨迹未干,一只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来,按在信的末尾,等到再抬起后,一个粉红色的小手印,赫然已经印在了泛黄的纸页上。
多铎小心翼翼的吹干了信纸上未干的墨迹,趁着这堂满文课结束后休息的时候,拉着平安离开了房间。
天气不错,太阳高悬,天空旷远蔚蓝,一丝云也没有,多铎冲着无边无际的沉静天空用力打了声呼哨。
稍微等了片刻,然后把平安抱起来,指着天边远远的一个小黑点,
“看,咱们的信使来了。”
说话的功夫,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从天空急速俯冲而下,平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
这一时期作为草原民族捕猎时的好帮手,人们常说的鹰,其实就是指体型较大的海东青、猎隼、游隼等猛禽。
平安在现代时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最厉害的海东青能猎熊,会帮着经验老道的猎人抓瞎黑熊的眼睛。
多铎今日没戴护臂,海东青爪钩尖利,他另一只手还抱着平安,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伤着平安。
于是看见俯冲而下的大鸟,他立刻向旁边一闪,大声道,
“三天,你站地上!”
平安:“……阿这。”
在各种影视剧形象中见过不少伸手驾鹰的,没听说过让鹰站地上的。
三天是多铎新得的鹰,也就是他们的信使,昨日宴席上多铎还特意跟自己炫耀过了,说有时间把三天叫下来给他看看。
没想到第二天就能碰上这位传说中名字奇怪的朋友。
说起这只海东青和它名字的来历,多铎犹为得意,满脸都写着快夸我,
“只花了三天三夜,我就将它驯服了呢,整个正白旗乃至整个八旗中,谁也没有这样快的驯服记录。”
虽然两人的关系因为平安缓和了不少,习惯的和皇太极的攀比倒是还没改变,多铎又道,
“我八哥你父汗,他那只鹰熬了十几天呢。”
平安:“……”
你们真的好幼稚啊。
心里这样想着,做出来的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他当场给多铎鼓了个掌,顺便捧出一双星星眼,
“十五叔,厉害!”
多铎当即大满足。
偶然见过的鹰站在人手臂上的图片,都很威风凛凛,但不知道为什么,多铎的海东青站在地上,看起来有点憨憨的。
和多铎的气质还挺像。
三天歪着头,可能是因为不习惯这样站,两只脚没有合适的抓握位置,不断在地上倒换着,整只海东青左摇右晃,像喝醉了一样,显得更憨了,平安没忍住笑起来。
如果按照一般海东青的评判标准来说,三天并不算是极品,最珍贵的当属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品种“玉爪”。
三天虽然是白色的,但这白色中夹杂着不少麻点,不过同样很威风就是了。
既然是已经被驯熟的鹰,那应该能摸了?
平安朝着现代的国家第一类保护动物伸出罪恶的小手。
——现在摸应该不会“刑”吧?
被多铎抱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站在地上,平安需要稍微抬着头才能看到海东青的头,保守估计,这体型得快一米了。
好家伙,比他还高。
这只憨憨海东青脾气可能真的挺好的,看着平安这种还没自己体型大的幼崽,也没有要欺负人的意思。
于是平安顺势伸出手,把手上剩余的胭脂颜色全抹到了三天身上。
白色极好上色,马上就给三天染了一个粉红脑壳。
眼看着快要到了上下一节课的时辰,多铎快速的在三天腿上绑了一个木制的小管,把信塞进去,嘱咐道,
“去找阿古达木。”
难为他还想着自己的鹰未必知道哪个是满珠习礼,但是对同样是猛禽的阿古达木应该十分熟悉,就这么心大的让自己的信使飞往了科尔沁。
·
至于满珠习礼看到信后,如何急匆匆的奔赴盛京,又是如何被多铎和平安联手搂着脖子骗进了学堂,就是后话了。
满珠习礼拿着那张揉皱的信纸左看右看,怎么也没在上面看到有关进学半个字的内容。
白纸黑字分明,平安拿胭脂摁的手印也仍旧鲜艳清晰,多铎在一旁坏笑,
“哎呀别看了,如果我写了你还会来吗,是兄弟就要一起读书!”
平安那小东西跟着点头,
“嗯嗯,最喜欢小舅舅啦!”
连十五叔和科尔沁的满珠习礼都要到盛京的后宫里进学,一时间宫内阿哥格格们向学读书蔚然成风。
等待朝会的间隙,都能听见几位进士出身的汉臣在讨论该怎样给阿哥格格们安排课业。
弄得已经自己出宫开府的豪格都开始怀疑人生,莫不是现在流行靠读书讨父汗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