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不理解。
他还想再争辩几句,皇太极警告地瞥过来一眼,
“不许就是不许,我听说你们一会儿还要出城去跑马?”
这些日子以来,皇太极从来没有拦着他们领着平安到处去玩,现在突然问到了这个问题,毕竟骑马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很危险的事,多铎当即哑火。
过了许久,他试探着问,
“……啊,是啊,八哥你也想去?”
第34章
学堂放了假, 朝堂还没有,本来下午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的皇太极,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真的跟着他们去了城外。
多铎跟满珠习礼还算有分寸……个屁!
真的是跑马, 只不过这俩人没给平安安排高头大马, 而是给他弄了一匹小马。
这马也已经两岁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只长到了半人多高, 很没有战马的威风气概,性情也温顺,跑起来哒哒哒,还有侍卫牵着,也就比人走着稍微快些。
马房本来说不要了, 被多铎讨了来,安上个放着软垫的小椅子,马镫都是特意做的缩小版, 驮着平安正正好, 矮马和小孩, 竟然奇异的和谐。
皇太极这一口气梗在胸中, 发出来也不是, 憋着又难受, 只好道,
“把小阿哥看紧些, 别让他摔了, 那酒呢?”
酒嘛, 自然是两人喝满珠习礼带来的马奶酒, 平安喝热牛乳, 颜色都差不多, 三人一起举杯,还要大喊一声“干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来的。
说是过家家还要严肃些,说出格又不太出格,让跟着出来皇太极觉得平白无故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想到晚上还要通宵看奏折,突然觉得心好累。
满珠习礼和多铎喝醉了酒,当晚就歇在多铎府上,平安撒娇耍赖不肯自己走,皇太极还要背着儿子回宫去,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整个冬天绝对都不会管他们了。
冬天是休息的季节,大金没有战事,科尔沁有吴克善,也不需要满珠习礼管理部落,平安不用去学堂后就像个野孩子一样,天天跟在他叔叔舅舅屁股后面到处跑。
再过五日,朝堂终于也放了年假,皇太极仰躺在软榻上,看着像模像样掏出笔墨纸砚,摆开架势却半天都没动作的儿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不用在这跟我装,先生们都说了,你不会写字,出去玩儿吧,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过年了还要拘着你读书写字。”
平安:“谢谢阿玛!”
他东西都没收,麻溜跑路了。
这几日一直都在下雪,土地被积雪盖着,鸟儿不好找食,今天十五叔说要带他捉麻雀去呢!
皇太极:“……”
臭小子跑得那么快,好歹给我这个当阿玛个面子,稍微留恋一下啊!
·
转眼年关,除夕夜宴。
平安这臭小子不知道又和他叔叔舅舅去哪里玩了,众人都已落座,最后前来的皇太极也已经在主位上坐好,这三人才裹着一身风雪姗姗来迟。
迎着一殿人的目光匆匆而至,被这么多人看着,难免浑身不自在,平安一溜烟跑回母亲身边,悄声道,
“给额吉请安,平安来迟了。”
小孩子嘛,爱玩爱闹是天性,迟些不算什么,何况又没有误了开宴的时辰,海兰珠纵容一笑,轻轻帮他拽平了有些皱褶的衣服,
“还不算晚,快坐吧。”
平安今日打扮的格外喜庆,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棉袄,头戴绯红色绣着金线的小帽子,帽檐上还坠着一圈软乎乎的白色绒毛,更衬得他肤色白皙,白白嫩嫩的像个红纸裹着的糯米团子。
除夕夜宴其实年年都没什么特别的,皇太极总结一下这一年来发生的大事,再给新的一年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君上臣下互道吉祥。
既然是过年,也就不说些破坏气氛的话,若真的有错,也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说。
然后是舞乐队献舞,筵宴喜庆的宫廷歌舞,可以看出比性之所至时的即兴舞蹈稍微收敛了一些,但其中的热情奔放仍是要溢出来了。
平安拿手摸着面前桌案上的点心,今年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张小桌
子了,比大人的略小些,不过盘子也精巧,种类丝毫不少。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舞蹈,然后一边想:果然五十六个民族都能歌善舞,除了汉族。
气氛热烈,酒到浓时,不断有蒙古王公和满族宗室加入舞蹈之中,人人都能唱能跳,连多铎和满珠习礼都忍不住跳了一圈,激起一片喝彩之声。
而一旁坐着的几位汉臣,只是不住的颔首微笑,不时抿一口酒。
这怎么行呢?
平安不能容许有人在这样的快乐气氛中,能一直这样安稳坐着。
他眼睛转了转,趁着一舞停歇的间隙,站起来大声道,
“今日除夕迎新岁,范先生是不是也有所准备?”
起来表演吧师傅!
殿中突然比刚才安静了一倍不止,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突然聚集到了自己身上,范文程站起身,
“咳…咳咳……臣,臣有一诗献上,祝我大金国运亨通,国泰民安。”
他何时说过有准备了?
好坑人的八阿哥!
范文程能混成皇太极的心腹,当然不是凭着汉人身份,还是很有些真才实学的,突然被平安叫起来也是丝毫不慌,诗作的很有水平,平安单方面批准它以后可以进中小学生必背古诗词。
听完范文程的诗,平安满意点头,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旁边,
“宁先生,您也来一首?”
哼,叫你留那么多作业!
宁完我:“……臣,”
他抬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大汗,皇太极刚听完范文程的诗,想来是很满意,满脸赞许,眼睛和八阿哥一样亮,父子俩露出一模一样的期待目光,显然是正在期待着他的大作。
可惜他并不擅长作诗。
宁完我又看看刚被坑完的范文程,危机已经化解的同僚自顾自小酌一口佳酿,看起来一点要帮助自己的意思也没有,他吞了一口口水,
“臣愿执笔,为今夜良宵作画。”
很好,大过节的,看来八阿哥的课业是都背完写完了,等学堂复课第一个提问他。
并不知道已经得罪了两位汉文先生的平安又冲着旁边伸出魔爪,
“鲍先生,您呢?”
鲍承先:“……臣,臣会跳舞!”
嘿,没想到吧,他在军营里和那些满族将士们学了!
·
除夕要守岁,第二日还要祭祖,宫里的宴席彻夜不歇,过了夜半时分,不必随行祭祖的便可各自回府,大汗带着后妃与诸位贝勒先去老汗宫,祭祀天命汗。
去年平安年纪小,尚未撑到除夕通宵守岁就被抱去歇息了,海兰珠为了照顾小阿哥也便没有同行,今年平安稍微长大了些,又身为被皇太极看重的阿哥,无论如何也要随行了。
外面一直在落雪,一行人走的并不快,直至大清门前,早已备好了无数的马车轿辇,为表诚心,大汗和诸位贝勒都是骑马,女眷和孩子们乘车。
宴席上喝多了酒,酒酣体热,被冷风一吹,醉意倒散了不少,多铎眯着眼睛接连确认了两遍,拽着他哥多尔衮的胳膊,
“十四哥你看,那不是莽古尔泰吗,他怎么出来了?”
远处一人一骑,看身形和穿着,正是莽古尔泰无疑,多尔衮并未喝醉,但此时也有些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莽古尔泰不是正在自己府中圈禁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清门前?
察觉出人群中的议论之声,皇太极随意往莽古尔泰的方向投注一眼,翻身上马,
“不必忧心,莽古尔泰与我们一同祭祀父汗。”
莽古尔泰日前上表,在奏疏中极尽悔痛,忏悔自己的罪责,说不求大汗宽恕,只想同去为天命汗祭祀,等待祭祀完
毕,他自会回府中继续圈禁。
奏疏情真意切,追忆往昔父汗在时的舐犊情深,极言对父汗的思念,皇太极焉有不答应之理?
“行了,别误了给父汗祭祀的时辰。”
皇太极一马当先,马鞭甩出清脆的一声响,骏马发出嘶鸣,马蹄扬起纷扬的雪粒,踏入这个热闹的雪夜。
城里的鞭炮还没停,随处可见红纸崩出的碎屑,像是红梅映雪,落在雪地上显得格外好看。
平安第一次乘摇摇晃晃的马车,他隔窗遥望城中盛景,小孩子们还在街上玩,民居中透出昏黄的光,想来今年年成好,家家户户都燃得起蜡烛。
夜里疾行不安全,道上又有冰雪,所以他们走的并不算快,车辙碾压着积雪,发出微弱的咯吱声,轻易的被鞭炮的声音掩盖过去。
他们这一行人朝着老汗宫行进,想是民间也知道宫里祭祀的规矩,沿路上有不少人等着,在看他们的车驾。
长途行路未免无聊,平安又不想睡觉,就趴在窗户边缘,一直看沿路的风景,也看围观他们的民众。
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人们身上的衣服都很干净,想是提前浆洗过了,只不过都还打着补丁,因为年头长,洗得已经有些糟了,民众们冻得脸颊发红,手揣在袖子里,双脚在地上不住地挪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