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拔胡子会很痛,于是一个愤怒的崽打算去揪一把皇太极的胡子,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才突然想起来皇太极没胡子。
海兰珠不喜欢,嫌胡子扎人,于是皇太极每天都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正好还显得年轻些。
平安内心的愤怒无处排遣,眼睛转啊转,终于想起来自己手上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凑趣放了一盒胭脂,刚才抓周的时候太着急了没看见,是后来他发现后悄悄拿在手里的。
平安气不过,仗着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崽,抠开那个胭脂盒,抹了满满一手的红色,故意报复,给他爹抹了个大花脸。
手上的胭脂着重照顾了眼角眉梢,皇太极活像那年画上凶神恶煞的镇宅门神。
太岁头上动土,皇太极脸上画花,也只有八阿哥这个受尽万般宠爱的崽敢了。
刚开始的气氛确实又停滞肃穆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多铎的笑声打破。
“哈哈哈哈哈八哥你,哈哈哈你要去唱戏吗?”
平安:“……哈哈”
其他人怎么不笑,是不好笑吗?
其他人当然是不敢笑了,但既然已经有人开了头,笑声像会传染一样,迅速在整个关雎宫内蔓延开来。
海兰珠笑得肚子疼,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拿手帕蘸着清水,帮皇太极擦拭脸上的红色胭脂,但她笑得没力气,清理的进度很慢。
皇太极无奈,只能把怀里不老实的小兔崽子放下去,睚眦必报的从自己脸上抹下来一点红色,涂在平安的小脸蛋上,
“长庆,带八阿哥去洗手。”
平安才不去洗手,平安现在已经掌握了整个关雎宫内最强的武器,准备给每个人额头都点个大红点。
十五叔你笑什么?
你也逃不掉。
·
八阿哥的周岁庆典自然又出了名,不仅是抓周时皇太极的强言善辩,还从未听说,金斧头是忧心民生的意思,皇太极的心全偏到关雎宫去了。
还有平安举着一盒胭脂,给关雎宫内当天赴宴的所有人脸上都涂了花。
这孩子雨露均沾,哪一个也没有厚此薄彼,当天赴宴的所有阿哥格格,回家时脸上都带着红,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洗脸。
南边正在筹备战事,皇太极在盛京待不了多久,过了十几日,他和多铎便又要奔赴战场。
给两人送行那天,平安站在城楼上,小大人似的挥挥手,
“拜拜!”
你俩可赶紧走吧!
多铎隔三差五的就想把他接回府去小住,当然,他也确实是做到了。
就是平安看着他十五叔府里那些侍妾们幽怨的眼神,委实是觉得有点遭不住。
活像他是什么祸国妖妃,抢了人家的丈夫似的,那多铎自己没那个开枝散叶的意思,能怪他吗?
皇太极更是抓住他抓周那天,抓了策论这一点不放,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有此意,竟然和母亲商量着要提前给他开蒙。
你听听,这像话吗?!
平安提前打听过了,三岁开蒙就已经够离谱的了,谁家孩子一岁就开蒙啊,这虚岁虚的也太多了吧!
你俩还是赶紧都回到战场上去比较好
,都走都走!
·
送走了亲爹和十五叔,平安的快乐生活又回来了,海兰珠一向不拘着他到处去玩,于是平安每天大摇大摆的领着他的哼哈二将,又开始在盛京皇宫招猫逗狗。
自从正月里那场病后,直到周岁宴上,他才终于再次见到娜仁姐姐,小姑娘蔫哒哒的,远没有之前平安见到她时气色好,整个人也怯生生,不敢说话似的。
扎鲁特的事平安都听说了,怪不得很久没再见过娜仁姐姐。
过了正月后,皇太极再也没有提起,既没有要向扎鲁特部兴师问罪的意思,也没有赦免扎鲁特,放任她在冷宫中,仿佛已经完全忘了这号人。
宫里的人摸不透大汗的意思,扎鲁特从前作为侧福晋的份例自然是削减了,但也并没有让她饿着自生自灭,只是麟趾宫的大门紧闭,完全不许任何人进出探望。
娜仁已经有半年没见过额吉了,时间久远到仿佛都已经忘记了额吉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额吉是一位和海兰珠娘娘同样的美人,性格更泼辣些,但对自己是极好的。
她和奶娘住在阿哥所,里面还有叶布舒哥哥和硕塞哥哥,大福晋的几位格格养在自己膝下,不在阿哥所,娜仁没有事做,也没地方去玩,就跟着哥哥们一起读书。
但是时间过去很久了,半年后,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平安弟弟,平安弟弟长得可真快,不用再被额吉抱在襁褓中,已经会走了。
他们今天相遇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平安弟弟的周岁,宴席上很热闹,但娜仁只是想着,久未见到的平安弟弟已经见到了,是不是也能马上见到额吉?
娜仁在阿哥所里等啊等,盼啊盼,没等到人带着她去见额吉,却又再次见到了平安。
平安弟弟仍旧和她很亲近,原来小孩子的记忆这样好,还递给她甜甜的糖块,滋味很好,比她当时塞给平安的那块糖还好,娜仁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了。
然后被平安拉着,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关雎宫。
海兰珠娘娘仍旧漂亮又温柔,抱着她什么也没问。
后来,娜仁就住到了关雎宫的另一间偏殿里。
娜仁有了新衣服穿,有了数不清的漂亮首饰打扮,也有了更多的侍女陪着她一起玩。
小孩子心性简单,她一日比一日快乐,只是会很偶尔的,再想起额吉。
过了七月,天渐渐的冷下来,盛京城下了一场雨,转眼就入了秋。
娜仁有时候会念叨在阿哥所时学到的诗,那是位汉人师傅,哥哥们不爱听他讲学,但是娜仁喜欢。
师傅说学字先学诗,娜仁就认认真真的把他讲的诗都背了下来,其实也不过是两首,她翻来覆去的背,生怕忘了。
海兰珠娘娘偶尔的听到了一回她在轻声温习背下来的诗句,于是把平安也抓了过来,每天午睡醒后,教他们背一首诗。
小孩子顽皮好动,总是坐不住,常常是娜仁背一首,平安背一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当平安穿上薄棉袄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在外征战一年的八旗将士们班师回朝的消息。
盛京城昨日夜里刚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海兰珠把两个小家伙裹得像两个棉花球,一手牵一个,等在大清门前。
迎接八旗将士们回朝是大事,各宫的福晋们也都盛装打扮,翘首以盼大汗回朝。
夕阳将落,终于远远的听见了马蹄声,皇太极身骑高头大马走在最前,身后则跟着多尔衮多铎两兄弟,三人皆是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一看就是胜战凯旋。
唯有莽古尔泰看起来兴致不高,跟在后面,面带郁色,连带着整个正蓝旗的将士们都有些兴致低迷。
留守盛京城的宗亲们和几位汉臣依次行礼,恭贺大军凯旋
,然后是出来迎接的各宫福晋,平安不知道该学谁行礼,就象征性的给他爹低了低头。
“都起来吧。”
皇太极下了马,和宗室汉臣们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什么,大汗在外带兵作战辛苦了,留守盛京城的宗亲汉臣们也辛苦了,大家互相辛苦之类的。
平安正听得无聊,低头瞧着斗篷上的花纹,就看到面前突然多了一双沾了泥土的马靴。
他抬头一瞧,正是已经敷衍完脱身的皇太极。
皇太极径直走到海兰珠面前,这一分开又是三个月,他有数不清的话想跟海兰珠说,书信文字终究苍白,哪有当面诉说来得赤诚热烈。
眼前的虽然都是他的后宫,但皇太极的眼中除了海兰珠再放不下旁人,顾及着此处有这么多人,宗室汉臣们也都看着,便稍微克制了一下,不叫自己的宠爱让海兰珠成为众矢之的。
两人目光相对,皆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也都明白,此时不是诉说思念的最好时机。
海兰珠柔柔一笑,轻轻垂敛了眉目,望着手中牵着的两个孩子。
皇太极轻咳一声,转开视线,温暖粗糙的大手一手摸一个,挨个呼噜了一下两个小崽子的脑袋。
娜仁是懂事的小姑娘,平安这小崽子倒不一定。
于是他稍微板了一下脸色,
“别叫你们额吉太过劳累了,不然我唯你是问!”
说的是你们,但其实点的只是平安。
平安:“啊…哦。”
他真的委屈,皇太极三个月来写回来不知多少封信,里面只是三言两语提了提自己就算了,怎么一回来还嫌他闹人呢?
自己明明这么乖,皇太极这么说不过是找理由罢了,平安气鼓鼓,有本事你说话的时候看着我,别看着我母亲呀!
这话一出,却叫在后面站着的几位福晋个个都面露异色,海兰珠连知会一声也没有,直接把娜仁格格接过来自己教养,大汗竟然就这么默许了。
哲哲面上是看不出任何不自然的端庄微笑,她上前一步和海兰珠并排站着,亲亲热热的挽着海兰珠的手臂,
“臣妾膝下已经有三位格格了,实在是分身乏术,娜仁格格全赖海兰珠教养,大汗看看,两个孩子都养得极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