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个生钱的速度, 怪不得清军围城困敌底气十足,国库充盈,多少粮草买不来。
也难怪关外明明土地面积和粮食产量应当都远小于关内,这场举国之力,历时两年的消耗战,皇太极也能跟他们打得下去。
这不得不让松锦之战后降清的官员们感到诧异,而他们比早来一步的同僚,大凌河之战后归附的官员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这算什么,等他们看到条条平整通达的街道、肥沃的黑土地上丰收的作物、盛京城外那座辉煌的学城和散播在大清各地的工厂时还会更惊异。
八阿哥有这样多新奇的点子,短短几年时间利农业,兴商业,搞建设,开民智,败在他手上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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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自己劝过来的,平安得空也常带着王左去洪承畴府上缠着他继续讲故事。
这位新科状元郎是他给自己找回来的大麻烦,几位先生爱惜王左的文采,对他的归宿始终争执不下,最后把选择权交给了他自己。
点翰林,入内阁几乎是每个明朝举子的梦想,但如今大清翰林院未置,与其职能相仿的只有内三院。
于是王左进了内秘书院,领学士职,既是侍读也是侍讲,还得了皇太极特旨,成了平安随身的“智囊”。
与其他几位先生相比,王左比平安大的年纪不算多,又与寻常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不同,经逢战乱,十分老成持重,其后崇德八年正月,始置太子詹事府,更是以其为少詹事,颇得今上器重。
过了最初的那点变扭,洪承畴适应得很快,同僚们好奇的问题他也同样好奇,只是文官与武将到底有些隔阂,他也无人可问,只能在心里憋着。
某一天和八阿哥在街上溜达,讨论军中火器和大炮的配备问题时路过商贸司官署,洪承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八阿哥可知道,这商贸司的承政是谁?”
他十分想弄明白供给清军强大粮草后援的人到底是谁,听说每年商贸司交的税就够国库收入的
一半以上了,这个比例实在是过于惊人了。
平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难得有些得意,
“怎么了,将军想见商贸司的承政吗?”
他们如今尚未入朝,却早在民间听说了商贸司的名声,若能同这位商贸司的承政相交,自然是极好的。
洪承畴因为是在求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露出几分局促神色,
“是,可否请八阿哥引荐,听闻商贸司执掌我朝经济命脉,承政是一位高人,行事却十分低调神秘,甚至连朝都不上,不知是哪一位显贵宗亲?”
低调神秘倒不至于,他只是要听学没空上朝而已,岁数也不够,瞧这些新归附的官员们都把他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平安浅浅装了一把,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不等洪承畴反应,他脚步一转,带着人往商贸司的官署里走去,笑道,
“将军随我来,我带您进去逛逛。”
洪承畴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八阿哥在逗着他玩,毕竟他深知这孩子伪装的技巧有多么高明,装起什么来也像模像样。
但当他看到官署门口的守卫对他们行礼过后并没有任何要去通传的意思,而是由着八阿哥把自己大摇大摆的带入其中时,他心里也悄悄打起了鼓。
这副完全视若无睹的模样,看起来八阿哥这回不像是诓他的。
真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统管这样大的部门,捏着国家的一半经济命脉,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夸赞八阿哥敏智过人,还是该说皇太极胆壮心雄,任人唯能。
官署设置与六部一般无二,从大门直入,当中正对的就是主殿正堂,两侧则是一排排大小整齐、规制相同的陪殿。
左边挂牌“贸易司”,右边挂牌“商事司”,将商贸司的两门职能分列开来,侧边的各个房间门口还挂着一个小牌子,每间屋子细分到具体的职能。
听见声音,平日里上朝的两位参政分别从两边距离正堂最近的那两个房间里迎出来。
“这……”
洪承畴面露惊异,
“八阿哥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远的不说,明廷三百年也没有十三岁的皇子总领一部事务的先例,八阿哥就算是再年少有德,也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些。
商贸司的人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八阿哥并不是在开玩笑。
两位参政迎上来后瞧着他有客人在,立刻将洪承畴体面恭维了一番,那种生意人的精明样呼之欲出。
其实两位参政原本是有事情要请示的,但表面上没让人看出半点欲言又止,对待自家承政的客人极为热情周到。
千挑万选出来的老油条,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既替平安招待了洪承畴,又不着痕迹地传达了有事汇报的意图。
平安看得好笑,让王左陪着洪承畴在商贸司里转一圈,自己坐进正堂,给这二位留出了汇报的时间,
“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今天当面跟我说。”
两位参政神神秘秘的关上门,一左一右的凑上前来把平安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小声道,
“互市那边的消息,王意方才传来密信,说在边城发现了明朝流民偷偷入境,叫我们先不要声张,问您该怎么办。”
人人都知明清最终将有一场殊死之战,两边交恶之下,关外的粮食从不向关内交易,但工业品一直在源源不断的通过边城互市流入明朝。
王意就是当年平安拜托的那位去明清互市之城寻找番薯和土豆的商队老板,他觉得束缚多,不愿意入商贸司,算是商贸司的编外人员。
如今专门负责羊奶皂在互市的交易,因其在边城居住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发现了端倪
。
平安将王意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神色也慢慢凝重起来,明朝流民偷偷入境是大事,他怎能决定,还是赶快回去上报皇太极要紧。
他将信纸仔细叠好收入怀中,先肯定二人的行为,
“多亏二位汇报及时,但兹事体大,我不能决断,你们替我招待好客人,万万不可怠慢洪将军,我即刻回宫禀报。”
两位承政自然称是,怕平安回去后只有这一件事不方便开口,还把提前写好的这个月部中事务汇报的折子一并给了他。
平安将折子和信件放在一处,因不能相陪向洪承畴告了罪,让王左替他相陪,然后立刻折返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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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皇太极正在和几位心腹商议松锦之战降臣的安置问题。
范文程略施一礼,
“臣觉得对这些降将应当多加恩赏,或可在其原本的官职上稍加半级,以示优隆,更体现陛下襟怀宽广,礼遇能臣。”
皇太极抬眸示意他继续说,于是范文程继续说明自己的想法,
“以褒扬其等能审时度势,弃明投我大清之举,消息传入关内,更或有许多身在明廷之臣心向我朝。”
旁边坐着的几人中不知是谁哼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宁完我。
皇太极挑眉看去,不等方才发声之人出言解释,他先笑了,
“范先生,咱们还是现实些,不谈未来,只谈眼下。”
能否靠恩惠吸引关内的明臣心向大清,不是到这个时候了还该考虑的问题,大清立国都已七年,想来的人早来了。
他心里清楚,这几位臣子心中也都明白,范文程这样说,只不过是挑个好听的说法,想让他多给这些新降的汉臣些优待罢了。
皇太极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
“朕知道诸位的意思了,所降之臣尽量以比原官更高之位许之,这都是小事,吏部处理即可,朕唯独对其中两个人的安置之职一直有所犹疑,想问问诸位的意见。”
鲍承先请他示下两人的名字,皇太极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见长庆突然走了进来,同时,殿外高高扬起一个声音。
八阿哥声音急切,在书房里面也听得清清楚楚,
“阿玛阿玛,我有要事请示,可以进去吗?”
平安快马回宫,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崇政殿书房,声音和人一起到的,话音刚落,他人已经进了书房,叫长庆还没来得及的通传毫无意义。
皇太极对着众人歉意一笑,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犬子无状,叫诸位见笑了。”
这话他们不敢应,在座诸位人人都当过八阿哥的筵讲先生,八阿哥若真“无状”,便是他们的失职了。
一屋子都是熟人,平安这位书房常客比他们更自在,跑进来后先给他爹行礼,然后以学生之礼再拜在座的官员。
方才直闯时胆子大得很,进了门他倒好像突然懂规矩了,主要是没想到书房里有这么多人。
平安规规矩矩的立在皇太极桌案前,
“汗阿玛,儿臣有事要奏。”
说着有事要奏,将书信夹在折子里递上去后,他又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平安顿时也有种方才在商贸司里两位参政面对他带了客人时的心情,他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欲言又止的很明显。
这怎么能瞒得过他爹的眼睛,皇太极看他一眼,没翻开奏折,而是先对着旁边的几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