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征税制度乃是一国之本,牵扯到大安的方方面面,可不能轻改。”
何殊神情肃重的站在群臣上首,躬身回道。
“父皇,时代在发展,国家也要寻求进步,现行的税赋制度已施行多年,虽曾进行过一定增改,却始终是万变不离其宗。”
“最底层的百姓拥有的田地少,甚至有许多人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却是终年辛苦劳作,承担着大半税负,生活极其艰难,反倒是那些占据着大片土地的士绅富户,只上缴非常少的税。”
“这种由不公平制度导致的不公平现象,只会让穷人更穷,富人更富,长此久往,为朝廷的稳定埋下巨大隐患。”
税赋收入直接关系到户部管理的钱袋子,一旦改制,首当其冲影响的就是国库收入。
所以户部尚书柯文青立即出列道,“陛下说得对,税赋制度关系到一国之本,绝对不容轻改,更何况太子殿下也知道,现行的税赋制度已施行多年,早已深入民心,得到天下人的认可与拥护。”
若没有徐从义的昨晚禀报的事,何殊可能不会这么快就拿出这份税赋改制的奏折,而是耐心等待一个合适机会。
现在既然有了这个契机,何殊就不想再继续耽搁下去,因为早些实施新政,就能让那些最贫苦的百姓早一日受益。
“能得到那些拥护,是因为我们的百姓淳朴善良,愿意信任朝廷,正因如此,我们这些受天下百姓供养的王公大臣们,更加不能辜负老百姓们的这份信任。”
柯文青正待出口驳斥,正宁帝草草看了几眼奏折中的内容,就将奏折递给汪林。
“这件事,是太子行事鲁莽了些,不过太子会提这事,也是因为他已想到另一种新税制,且已加以完善,至于这种新制是否可行,诸位听完之后再议也不迟。”
眼看正宁帝没有直接对太子提出的新税制表态,众大臣便找不到辩驳的机会,只能听从上谕,先听太子在奏折中提出的新税制具体内容。
然后众大臣就听到了‘摊丁入亩,新增人口,永不加赋’,这一让在场所有之人,都感到前所未闻的新税制核心宗旨。
若有机会,何殊最想提出为底层贫困百姓取消所有税赋,只是就当前这大环境而言,想要这么做,实在不现实。
所以她便借用自己前世所处时空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中,曾实施过的这项税赋改制方针,并制定不同等级的税率征收方案。
简单点说,就是在取消对新增人口征收的人头税后,根据百姓所拥有的土地面积,征收相应的税率。
如此一来,土地越少,税率越低,土地数量超出一定面积,超出部分就会按照相应等级的征税。
这新税制肯定会损及那些手握大量土地的士绅豪族的利益,拥有的土地越多,受损越大。
因此,当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听完这份新税制后,情绪立刻开始沸腾,同情底层贫苦百姓们的处境者,对新税制赞誉有加,十分兴奋。
代表利益受损势力那方的大臣,则都对此十分反感,因为这新税制一旦实施,他们与自己的亲族,以及追随他们的势力,都将需要缴纳更多税赋。
以柯尚书为首的户部官员,除个别官员因自家身份立场方面的因素,天然的反感这份新税制外,其他人则都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税赋征收里面的猫腻,只是在现行制度下,人家是‘合理避税’,让他们无可奈何。
太子提出这新规,核心宗旨固然是尽量为底层穷苦百姓减负,大幅降低税率,看似会让国库减少收入。
可是新税制一旦实施,朝廷能从那些掌握大片土地的士绅豪门地主身上征收的税,能填补在贫困百姓那里少收的那部分不说,说不定总税收还能增加不少。
暗自一默算,柯尚书的心态大定,但他知道,这件事牵扯太大不说,与之相关的势力也很大,新税制未必能顺利实施,他肯定不能轻易表态。
所以他站在那里稳如磐石,直接无视来自周围的一切目光。
眼看在关系到国库收入的事情上,向来都会冲在最前面的柯尚书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有些大臣在心里暗骂他奸滑的同时,并推出己方代言人。
“陛下,太子年少,考虑事情难免不周,现行税制乃是由开国□□所定,在我大安推行已久,岂可朝令夕改,惹来民间非议,您可一定要三思啊。”
第五章
何殊不动声色的转身看向对方,“赵大人请放心,孤生来就是皇孙,三岁就当太子,在明知会有人提出反对与质疑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要提出改税方案,绝对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民,无惧天下人的非议。”
说完,何殊又转身面向正宁帝拱手请示道,“父皇,为证明儿臣既然敢提出改税方案,就有面对天下人议论的勇气与担当,儿臣请父皇派人将新制张贴出去,征询天下的人意见,最后再做决议。”
此话一出,那些憋了一肚子抗议与反驳的大臣,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个别人不甘心的试图负隅抵抗,“殿下,这所谓新税制不过是大家尚在商议的建议,怎可就这么张贴并宣扬出去,外面那些大字不识的愚民懂什么?”
没等何殊开口,就有人怒斥道。
“世人心里都有杆称,史大人这自以为了不起,小看天下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将那些百姓都视为愚民的心态,真是丑陋!”
眼看以此为导火索,朝堂上的众大臣迅速吵作一团,为此深感头痛的正宁帝忍不住扶额。
身为始作甬者的何殊却站到道义制高点上,时不时抛出一句大道理,在一旁煽风点火。
现场这吵到恨不得动手的热闹氛围,让何殊恨不得亲自下场。
有前世的积累在,不论是骂人不吐脏字,还是阴阳怪气膈应人的能力,在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这太子储君的身份限制了她的发挥。
众大臣争吵的结果,以正宁帝最后一锤定音的同意在各地张贴公示新税制,征询天下人意见作为结局。
散朝后,回到御书房中,正宁无比心累的瘫坐在椅子上。
“皇儿,你确定这个法子没问题?你可要想好了,这改税方案一旦公示,肯定会引来大批势力的抨击,虽然实话不好听,可那些底层的贫困百姓见识有限,确实没什么主见,你一心为他们减负,他们可不一定能理解,还容易受到有心之人的煽动。”
何殊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不以为意的回道。
“虽然有些提前,不过当下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我想做的布局也已完成大半,任那些人再怎么蹦跶,也改变不了征税改制的结局。”
新税制对国库收入有利无弊,户部的大半官员都袖手旁观。
武将在现行税制中吃不到什么红利,再加上正宁帝登基,靠着手中的兵权坐稳皇位后,不仅没有想着过河拆桥,打压将士,还在何殊的建议下,加强对兵营建设的投入。
所以那些武将不仅不会反对新税制,还会对正宁帝和太子的吩咐唯令是从。
因为将士们都很清楚的知道跟着谁走有肉吃,那些士绅豪族有再多的不满,也就只能嘴上抗议,敢有异动,相当于是在以卵击石。
何殊可不认为那些靠着祖荫,享尽荣华富贵,小日子过得让她都羡慕,最擅长见风使舵的豪族世家之人真敢做什么。
毕竟她只是改了下与土地相关的征税制度,不想多缴税,大不了将土地卖些出去。
朝廷早就摆明要大力发展商业经济的态度,只要有钱,做生意照样能赚钱,又不会真将人逼上绝路。
而何殊改税制的最终目的,除了让人分家,就是要逼人出售土地。
传统的那种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现象,不仅容易滋生许多不平之事,还让宗族力量越发势大,有必要让树大该分枝的分家意识深入人心。
只是何殊心里清楚,这种传统思想与习俗,依靠政令,是改变不了的,只有靠利益驱使。
逼人出售土地,则是为改变当前这大量土地都被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辛苦种地的人,没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连温饱都成困难的现状。
将这件已盘算数年的大事提上议程后,何殊的心情十分好,简单看了下当日待处理的政务,发现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后,她便前往内廷卫的校场,打算骑马放松一下。
身为一个太子,不仅需要学习那些经史典籍,还需要学习骑马射箭。
不管她本身喜不喜欢,为了太子储君这个身份,她也要学个差不多,拥有能拿得出手的水平。
这也是何殊此前十分期待她爹能生个儿子,让她能有机会解脱的重要原因之一。
前世的她虽然内在性格有些强悍,可她身上从不缺乏女子的天性。
却没料到今生的她,竟然是从出生起,就被教导着要如何当男儿,生生将自己给学成一个汉子。
而且还是那种让人丝毫联想不到女子的真汉子,需要从言行坐卧,乃至声音等方面,都彻底改掉前世已养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