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用的毒药含有麻痹效果,清理那些被毒素侵染得较为严重的伤处时,痛感还不那么明显,何殊才有精力说话。
等到清理完最严重的那一部分后,为保险起见,往周围深入清理掉那些目前看着还没损及的部分时,何殊也有些吃不消,靠着紧咬住软木条,才能勉强维持住清醒状态,痛得浑身汗如雨下。
用药水冲洗伤口时,何殊已被痛得浑身虚脱无力,知道自己已经撑过最凶险的部分,直接昏了过去。
那是沈卓从未在太子身上见到过的虚弱,让他心痛万分,恨不得以身相代。
因为在他看来,太子就该像他从前每一次见到的那样,无论在任何状态下,都能保持那种面对所有事,都能运筹帷幄,将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自信,周身充满令人向往的朝气与生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伤痛给折磨得虚弱无力。
看着何殊此刻的样子,邱颜感到心如刀绞的同时,还有无尽的自责与惭愧,指挥沈卓帮太子上好药,敷好纱布,束好绑带后,才算松了口气。
“麻烦沈大人再去端些热水过来,殿下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我要为她清理一下。”
何殊所在这座营帐现被重兵守护着,旁边营帐中,不仅准备所需要药物,热水更是早就准备的有许多,方便这边随时取用。
端来热水后,见邱颜打算用她那完好的一只手帮太子擦洗身体,沈卓努力忽略脸上的热意道。
“邱校尉现在不便,还是让在下来吧。”
哪怕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邱颜还是下意识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那种带有谴责的眼神,让沈卓迅速意识到这位的性别真相。
这个真相让沈卓的心情莫名好转了些许,闭上双眼,口风一转道。
“可以让在下帮忙拧帕子,在下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在下绝无冒犯之意。”
邱颜哼了一声,这才脸色稍缓,两人配合着帮何殊擦洗了身体,换下被冷汗湿透的衣服后,才让沈卓将她抱到床上休息。
忙完这一切后,看到太子苍白虚弱的脸色,沈卓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听说做这种治疗时,一般都会给伤患用麻沸散,让病人保持无知觉的状态,殿下的伤,不能用吗?”
这是剜肉刮骨的治疗方式,一般男子都承受不住这种的痛苦,何况……。
邱颜知道对方想问什么,皱眉回道。
“不是我不给太子用,是我们无药可用,定南军的药材储备出了问题,我们来时带的一些好药,都被太子为大军征用了,仅剩下这些库存较多的常用药,要不然,我们也不用给太子采用这种创面最大、最痛苦,恢复速度最慢的祛毒方式了。”
沈卓只负责核查后来又临时调集补充到大库的药材清单,并未关注那些药材的来处,也就不知道其中还包括太子这边的备用药。
此刻知道这个消息,沈卓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这就是太子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让人钦佩。
可是对方明明是位非常擅长笼络民心的上位者,却又不会,或者说是不屑于宣扬其在私下里做出的这些付出,仿佛将这些行为都视为理所应当。
就像她在危急关头,会本能的选择救下邱颜,即便因此而将自己置于生死险地,也无怨无悔,丝毫不存在自恃身份尊贵,就轻视他人性命在想法,或者说是意识。
等到何殊醒来时,时间已经来到次日凌晨,看到邱颜守在床边,她下意识皱眉。
“你自己还伤着呢,怎么不去好好休息,在这里守着孤做什么?”
见到太子醒来,邱颜十分欣喜,不过她还是解释道。
“殿下放心,臣有休息,臣昨晚是躺在这榻上的。”
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解释道,“是沈大人坐在这里守了一夜,臣刚换他回去洗漱,殿下先喝些水吧。”
何殊用想用胳膊撑床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不仅身上无力,稍一勉强自己用力,伤处就传来剧烈的痛感,让她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邱颜赶紧制止道,“殿下可不能勉强用力,这样容易扯到您的伤口,影响恢复速度。”
沈卓进来时,看到正是邱颜想要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挽扶太子坐起来的场景,赶紧上前帮忙。
靠坐到软和的靠枕上,喝完一杯水后,何殊才笑看着沈卓道。
“沈爱卿辛苦了,如今孤已醒来,你们不必再担心,用些早饭后,就回去休息吧,接下来还要赶路,你不仅要舟车劳顿,还有重要任务在身,可别累坏了身体。”
邱颜不赞成地说道,“这山阳境内的路况极差,殿下的伤,实在不宜长途颠簸,这样容易扯到正在复原的伤口,我们需要在此多休养几日。”
何殊却道,“其他受伤的将士,可以留下养伤,孤所乘坐的马车是特制的,本就可以减少震感,车厢内的空间也在,再多铺上几床被子,应当影响不大,何况孤的身体素质好,恢复快,不能让孤的这点伤,耽误大军的回程计划。”
都知道何殊只要打定主意,就不会改口的性格,两人只得无奈应下。
知道这些抱着必死之心袭击他们的人,都是当年参与叛变的那些势力见势不妙,赶在王都被攻破前,就赶紧藏起来的后代,以及他们在私下豢养的死士。
受何殊下令将他们的祖父及父兄的尸骸塑成跪像,放到山阳英烈陵园中请罪的消息刺激,赶在何殊等人正式启程,却还没来得及和城外驻扎的大军会合的这段时间,突然出手。
知道这其中这因果后,何殊苦笑着叹道。
“所以说,做人确实不应该将事情做绝,孤这次也算是受到报应了,不过,孤不后悔!”
无论是一改自己往日绝不主动挑起战争的原则,不惜代价的主动发动这场战争,还是对王涛杰等人的处置,何殊都不后悔。
因为与她想要借此达成的终极目标相比,这些牺牲与付出,都值得!
这个目标,不是指她借此立威,以女儿身登基继位的事。
而是为了告诫世人与后来者,大安领土必须要保持完整,所有试图分裂或是参与分裂领土之辈,就算能够成功一时,也会祸及子孙,成为千古罪人。
看着面前这位纵然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依旧显得有些虚弱,却目光坚定,周身的那种生机与朝气都在复苏的女子,沈卓迅速垂下眼皮,掩去目中的异色。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何殊这辈子长到二十多岁, 还是首次在男子面前露出肩胛这等相对较为隐私的身体部位。
因前世的经历,她本来并不在意这些,但是每次看到沈卓涨红脸,仿佛需要鼓起莫大勇气, 才能努力保持镇定地帮她清理伤口并上药的反应, 心中竟然也莫名感到有那么点不大自在。
这种情绪对这辈子强势惯了的何殊而言, 绝对是种陌生体验。
当然,她能端得住,表面上没有流露半分, 哪怕相貌极为出色的沈卓涨红脸的模样,看着非常养眼, 让何殊看着也忍不住有那么点心思浮动。
不过伤势给她带来的虚弱无力, 并不影响她的状态,所以这点小暧昧,并未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大军行至山阳纪念祠时,崔景怀已经按照她的要求, 带人将王涛杰等人的尸骸塑成跪像, 整齐地摆放在陵园前方的大拜台上,看上去颇为壮观。
附近的官员也已做好祭祀准备, 等着何殊的到来,邱颜有些担忧地劝道。
“殿下,还是让崔提督他们代您主持这场祭祀吧,你能亲自出席, 就算是心意到了,这侧段时间长途颠簸, 您的伤势恢复得并不理想, 亲自主持祭祀, 可能会加重您的伤势。”
何殊知道对方考虑得对,她现在虽已摆脱只能躺床的状态,起身走动,或是双手用力,都会牵扯到伤口。
“孤这次离开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此地,由孤亲自主持这场祭祀,告慰英烈在天之灵的意义重大,绝对不容退缩。”
在一旁扶着她的沈卓张口欲言,但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咽下已嘴边的劝阻,暗自叹了口气。
正如何殊所言,这是一场极具意义的盛大祭祀,由何殊这个太子亲自主持,与交由崔景怀等人代为主持的隆重程度大不相同。
无法得到好生休养的伤势,与一路的舟车劳顿,让何殊在短时间内,就瘦了一大圈,穿上太子冠服后,本来正合身的衣服,明显变得有些空荡,使得她看起来身形单薄,让人心酸。
不过何殊压根就顾不上在意这些,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咬牙坚持主持完整场的祭祀,仪式结束后,她完全是靠沈卓帮忙从旁撑着身体,才没在人前失仪,里衣却已被冷汗湿透。
何殊等人遇袭时,崔景怀已经提前抵达纪念祠这边,在大军抵达时,他就已经来向何殊请过罪。
只是何殊当时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伤势无碍,如今看到何殊主持完这场祭祀的状态,他才知道太子的伤势不轻。
“殿下,您伤成这样,理该好生休养才对,怎能……”
何殊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抬手制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