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邹昌济哭丧着脸来见正宁帝,“陛下,如此重要的事,竟然没有知会我们吏部一声,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正宁帝神色平静的回道,“为何不知会你们,你们心里没数吗?安宁岛事关重大,又远在海外,在这个人选问题上,务必要慎重,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吏部掌握着朝廷官员的任免与考核大权,历来都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关键部门,这个邹昌济是个相对还算本分的人,可他的那些的手下背后的成分,就有些复杂了。
邹昌济当然很清楚自家的情况,可是身为吏部尚书,再次让上面略过他,直接决定如此重要,牵涉官吏人数如此多的安排,他这老脸着实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搁。
虽说在这件事情上,太子干的确实有些不厚道,甚至不合规,但是正宁帝并不同情这位吏部尚书。
占据如此高位还本分,不仅透露出他的手段与魄力有缺的事实,同时也是对方做事圆滑,各方都不愿得罪的表现。
要将安宁岛彻底打造为大安的属地,建设成大安一省的消息提前传开,哪怕是趟苦差,也将有得是争破头想要去岛上的人。
因为在一个地域辽阔,资源丰富却未经正式开发,还天高皇帝远的海岛上,可操作空间实在太大了,绝对是块无数人眼里的大肥肉。
听到皇上毫不留情面的话,邹昌济顿时气虚起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
“陛下,老臣以为,那安宁岛毕竟是个荒芜之地,据说岛上还有不少原住民,势必会难以教化,我们大安应当多派些官吏前去治理,并宣扬圣人之训。”
正宁帝当然知道对方是在打什么主意,知道上面既然已经拟定人选,肯定不会同意撤换,就想多要些名额。
可是大安的人口本就不富足,就算现在已从各省府抽出一批家无恒产,生活难以为继,自愿答应迁居到海外恳荒,从而获得免费田地的贫困百姓,这个人数也是有限的。
毕竟更多的百姓就算生活贫困,也抱着故土难离,不愿去海外冒险的想法,朝廷也不可能勉强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初期人口规模有限的海岛,前些年的首要目标搞建设、恳荒,派那么多的官吏去,能治理什么,只是浪费人力而已。
“暂先不必了,现在就考虑安宁岛上的治理教化问题,为时尚早,毕竟目前还不能确定岛上具体情况,将来到底是要建省还是建府,都有待商榷。”
将吏部尚书打发走后,没隔两天,正宁帝又迎来户部尚书柯文青。
“陛下,我们大安本就地广人稀,很缺壮劳力啊,怎能一下抽走近十万人丁呢?”
十万人口相当于是大安三五个县城的人口规模,就算朝廷取消的人头税,这十万人都是在大安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赤贫人员,可是他们留在大安,就是大安的劳力,能为大安种地增产。
去了那距离大安数千里之外的荒岛,他们户部可不一定能有机会收税。
对正宁帝而言,这些天不管是上朝的时候,还是下朝之后,见到的人总是张口就与他说安宁岛的人事问题,这心中着实有些烦躁。
“答应迁到海外的那些百姓,都是在大安终日劳作,却始终衣食无着之人,让他们去了海外开荒,至少能让他们劳有所得,从而获得温饱,过上人该过的日子,如何不能?”
虽然听出正宁帝的不悦,也知道皇上为何不悦,柯文青还是努力争取道。
“陛下英明睿智,这些年相继实施了许多惠民之政,只要时间久些,自能改变那些底层百姓的极贫状态,就算要往海外迁民,迁个三五万也就行了,何必一次迁去这么多呢?这些人去了那岛上,这前期所需投入,也很惊人哪。”
正宁帝知道对方所说的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但他早得了何殊的嘱咐,态度当然很坚持。
“这些百姓留下在大安,没有土地、房屋,只能靠租佃别人的土地,或是为人做工,勉强求生,朝廷实施的那些惠政,也很难惠济到他们身上,就算前期投入些人力物力,多迁些人过去,将安宁岛早日建设好,于国于民皆有利,柯卿家就不要再说了。”
眼看皇上的态度十分坚定,柯文青也只好无奈的叹息着退下,皇上所说的这些现象,他身为户部尚书,心里都很清楚。
只是一想到即将离开大安,此去可能一去不返的近十万人口,他实在很心痛。
这些年下来,他也通过东宫产业所做的一些事,隐隐意识到一些人口经济的道理,隐约明白上面表现出对人命特别珍视的缘由。
这些人不仅可以通过种地的方式为朝廷增收,还可以通过干活达到这个目标。
因为干活本身也会产生价值,能让人从中赚取劳工报酬,赚来的这些钱都需花在吃穿上,有花费就有机会给朝廷增加税收。
知道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相继铩羽而归,兵部尚书看着桌上那些,由各地驻军将领相继呈上来的调兵书函,直接干脆利落的盖印。
看得出来,上面这是铁了心要做成这桩大事,最重要的是,上边没有征询过他们的意思,却与被调迁的那些当事人已达成默契,他去抱怨、阻止,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等到将迁民、调军、派官吏工匠的事情都彻底落实下来后,正宁帝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忍不住有些担忧。
“皇儿,这么重要的一件大事,就这么被我们直接决定了,会不会有些过分?”
何殊不以为意的回道,“过分就过分吧,最重要的是结果,相较于我们能够实现的目标,这么做所带来的一些非议,不足为虑,就算得罪了他们,我们怕吗?”
正宁帝摇摇头,那肯定是不怕的,若怕了,就要受制于人。
虽因性格原因,不擅长那些明争暗斗,但是通过这些年的旁观,正宁帝也能发现,他们所展现出的某些态度越强势,他们越忌惮,只敢在私下里搞些小动作,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
就算他们对那些人都百依百顺,那些人依旧会不知足,不仅在私下里的搞小动作,明面上则会更加肆无忌惮。
在‘书’中的正宁帝与太子的经历和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这让何殊十分庆幸,幸亏她这辈子从最初起,就没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想法,给那些人留下可乘之机。
当然过分肯定是多少有些,毕竟遇到任何事情,先各种商议,上边商议出结果后,下边各部再进行进一步的探讨。
探讨出结果后,再将政令传达下去,再经过相关各衙门的层层商议,才是办这种大事的常规操作。
如何殊这般直接略过中间的流程,以她爹的名义全权做主,派人在私下里联系人,在短时间内,就不动声色的办成这件事的操作,很有些不给那些王公大臣们面子。
也确实不合规矩,说到底,还是仗着自身占据主导权的统治地位,才能如此强势的做成这件事。
但是何殊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需要首批前往安宁岛的人,从官吏、将士到工匠,背景成分都相对较为简单,对大安有着极大的认同与忠诚感。
因为他们这些人是首批迁居到安宁岛的人,在安宁岛远离大安的情况下,只有当这批当奠基人的传承人可靠,对大安怀有归属感,才能确保发展起来的安宁岛下一代,仍会坚定的以大安人自居,认同自己的祖国与文化。
按照常规流程走,不仅需要耽误更长的时间,也容易让有心之人钻空子。
这安宁岛是真正属于大安的地盘,现已成为大安版图中的一部分,何殊不可能同意拿它去成全别人的野心,也就不愿给任何势力留下机会。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作为连何殊不得不佩服的学神, 国子监所培训的三门课,对杜乐贤而言,都不成问题,包括体力劳动在内。
毕竟他在听泉山中隐居的那十来年, 下田种地的活, 他都没少做, 哪怕已重新出仕,各种体力劳动的手艺也没落下。
因此,比起同期接受培训的官吏, 他虽去得最晚,却能在首批考核中, 以最优秀的成绩顺利通过考核。
他的优秀表现让人有目共睹, 不得不敬服,绝对不存在因他是本期培训学员中品级最高的一位,就被国子监的□□们放松要求的质疑。
直到他顺利拿到结业证后,才与时任国子临祭酒的孙树宗见面。
“虽然早知乐贤兄必有今日这一天, 怎料世事蹉跎, 一直等到你我皆近花甲之年,方能得偿所愿, 实在令人唏嘘!”
知道故人这是在为他的际遇感到遗憾与伤感,杜乐贤却洒脱地笑着为对方斟酒道。
“愚兄纵然白首亦不移初志,如今能有机会施展平生志向,实乃你我之幸, 树宗贤弟应为你我兄弟的今日感到高兴,只要被世事蹉跎的那些年, 我们也没有虚度, 就好。”
孙树宗笑着点头, “乐贤兄确实没有虚度,如今厚积薄发,实在可喜可贺。”
连三公主当年都被京里这些人给排挤出京,杜乐贤却有机会虎口夺食,在朝堂上的那些大势力都反应过来时,先一步拿到可执掌一岛的大机缘,成为相当于封疆大吏的存在。